侯府書房,陳遠清揮筆作畫。硯台上點了水,陳良玉立在案旁磨墨。
筆鋒一綴,一幅暮雲和璧雁子雙歸圖便作好了。
陳遠清抻起宣紙大致掃了一眼,搖頭歎息,“到底是不中用了,筆下無力。”
陳良玉伸頭一觀,道:“我看挺好。”
陳遠清將畫作交予下人,“裱起來吧。”又回過身對陳良玉道:“陛下跟我提及東宮太子妃之位空懸,你可明白陛下的意思?”
陳良玉擱下墨條,停了手裡的動作,“陛下想讓我為太子續弦?”
“不錯。”陳遠清道。
前太子妃紅顏薄命,辭世年歲尚不滿二十,自前太子妃病逝後,太子一直不願複娶。
“女兒不願。”
陳遠清早料到她不情願,未覺詫異,隻道:“太子清明豁達,監國有方,可以托付。”
陳良玉提壺斟了熱茶,奉至陳遠清麵前,試探地問:“爹,你覺得,慎王殿下如何?”
陳遠清撥了撥茶沫,問她:“看上慎王了?”
北疆民風豪放,無論男女談論婚戀嫁娶都是常事,耳濡目染,她不甚避諱。
“我就是隨口一問。”
陳遠清卻已然聽出了弦外之音,道:“既如此,我回了陛下便是,你中意誰隨你自己的意思吧。”
***
翌日朝堂,封賞事宜頒布明旨。
太子堂下站著,烏雲蓋臉,憂心忡忡。
陳良玉由於是破例封賞因此排到最末,她照例領了旨後並不急於謝恩起身:“陛下,臣鬥膽,還想問陛下討個恩賞。”
皇上心情正好,大手一揮,道:“哦?你想要什麼?說吧。”
陳良玉當即行了三拜大禮:“臣女傾慕慎王殿下,請陛下賜婚。”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謝淵聞言猛地抬起頭看向陳良玉,滿臉的難以置信,隨後看向龍椅。
宣元帝笑意僵在嘴角,反倒是太子臉上的烏雲撥開見日,滿臉寫著‘感激’二字,是藏也藏不住的。
陳良玉被突如其來的人言鼎沸又極快靜下來的人群搞得如丈二和尚。還未清楚狀況,陳遠清便掣電般閃衝出來跪地叩首請罪:“小女殿前無狀,是臣教導無方,請陛下恕罪。”
陳良玉不明就裡,也跟著陳遠清再叩一首。
要說皇上要立太子妃一事雖說是跟陳遠清私下商議,有心之臣卻也明了,隻差那一紙詔書而已。
也有人以為,聖旨未下,則一切猜度皆為虛妄,未下明媒隻是空談,也作不得數。
荀峴竊喜。
他亦有一女待字閨中,若論主饋東宮人選,他自信養在深閨、培養了十幾年的荀家女比荒蠻之地野大的陳家女更相宜。
右相張殿成眯著眼睛,看看左,看看右,小胡子往兩邊一翹,道:“年輕真好,膽兒肥!”
皇上坐於高台之上,一語不發,喜悅的氣氛霎時冷卻下來,整個場麵凝成臘月寒冰,劈啪破裂,眾官噤口無聲,各有思量。
半晌,皇上終於開口道:“容朕仔細斟酌,再做答複。”
說罷負手而去。孫公公尖著嗓子宣告‘退朝’。
***
宣平侯府後花園,陳遠清手裡掂著一根小臂粗的曲柳木棍。
陳良玉在花園景致中迅捷地穿梭。
陳遠清一麵追一麵怒喊:“陳良玉你給我站住,我今天打不死你!”
陳麟君加急請來了母親賀氏。
賀雲周快步繞過涼亭,手一揮,白蠟木手杖攔在陳遠清麵前,半叉著腰,道:“陳遠清,你又打我女兒乾什麼?上次你打她那二十軍棍差點沒了半條命。”
陳遠清籲喘口氣,大傷一場,到底是身體不如從前了,不由得他不服老。賀雲周一副隨時準備算總賬的架勢,陳遠清氣先泄了一半,頗有些無奈道:“你問她,問她又乾了什麼好事!”
陳良玉躲在涼亭朱紅色的柱子後隻探出一顆腦袋,朝這邊喊:“不是爹你說的隨我自己的意思嗎?”
“你還敢說!”說著陳遠清又要追上去,“你真是給你爹長了好大的臉!”
賀雲周奪下陳遠清手中的曲柳棍:“哎呀行了,早朝的事淮兒跟我說了,你不是也不想讓女兒嫁給太子嗎?漓兒過來,跟你爹認錯。”
陳良玉極不情願地從涼亭裡走出來,扭扭捏捏半晌沒蹦出一個字。
陳遠清觀她神色知她不服,道:“你是不是還不知道你自己錯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