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就是萬劫不複的深淵,就是深不見底的絕壁,就是暗無天日的荒蕪。
KTV的走廊很長很長,我也走了很久很久,腦中思緒如麻纏繞成了盤根錯節的藤蔓。
我不知道蔣逸呈的“不想往前走”是什麼意思。
當初要走的人是他,我丟下了所有的驕傲與尊嚴撕心裂肺也沒能挽回。
像我這般好強,固執,倔強且不肯低頭,還宣稱“愛情不是人生全部”的人最後甚至想過用極端的方式把他留下。
什麼理智,什麼體麵,什麼尊嚴都沒有他重要,他就是我的人生。
但他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所以事到如今為什麼還要說這種話呢。
班長肯定和他說了我和江清淮的事情。
我已經往前走了,為什麼還要再來擾亂我好不容易才回歸正軌的生活呢。
他到底把我當什麼了呢?
到底想要我如何呢?
我推開大門,一陣蕭瑟的冷風吹得我不禁瑟縮了下脖頸。
天色已經完全入了夜,霓虹喧囂吵得人恍恍惚惚,星河暗淡。
我茫然地朝周圍掃了一圈,突然在不遠處看到了一個不可以出現在這裡的身影。
江清淮手裡拿著我放在車後座的圍巾從燈火闌珊處朝我走了過來。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心亂如麻的我還完全沒有做好麵對他的準備,一時間定在了原地。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
他知道我和蔣逸呈見麵了。
我在手無足措的慌亂裡錯愕地看著他慢慢靠近,無數的念頭混雜在一起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這麼冷的天,該把圍巾戴上的。”但江清淮卻什麼都沒有問,隻是把手裡的圍巾在我脖子上圍了幾圈又整理了一下,然後牽起我沒有一點溫度的手放在手心搓了搓:“手怎麼冷成這樣。”
我怔怔地看著他,喉嚨像硬生生被人扼住了一般,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而胸口的情緒絕了提。
我不該答應他的。
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怎麼能夠在還沒有放下的情況下,就因為貪戀他對我的好如此不負責任地進入一段新的感情呢,怎麼能夠辜負真心呢,怎麼能夠讓他難過呢。
他這麼好,好到我根本不值得他的喜歡。
隻一個瞬間,我的視線就變得模糊,我不僅看不清前路,他的臉也隱在了煙波浩渺裡。
我連眼淚是為誰落下的都弄不清楚,是為蔣逸呈,是為他,還是為我自己。
怎麼能在他麵前哭呢。
可越是這麼想,淚珠就越是止不住。我死死咬住嘴唇,仰著頭,想要讓它們退回去,卻無濟於事。
江清淮輕輕捧起我的臉,抹去我臉頰的淚,嗓音溫潤沒有任何的責備,隻有把我層層包裹住,讓人沉溺無法抽身的溫柔和愛意。
“寧嫣,彆哭,沒事的我在,不要哭。彆哭,沒事的。”
他越是如此,我越覺得自己是要吞下一萬根針的混蛋。
我不該答應他的。
我在止不住的嗚咽裡斷斷續續擠出了三個字:“對.....對不起......”
到頭來我和蔣逸呈說的話竟然是一樣的。
麵對我突如其來的道歉,江清淮搖著頭輕聲說:“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
而我能說的卻隻有這三個字:“對......對不起......”
“寧嫣,你任何時候都不用跟我說對不起而且你沒有對不起我,聽到了嗎?”
江清淮的聲音裡除了一如既往的溫存比方才有多了幾分堅持,告訴我沒關係,他就在我身邊。
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可以就這麼沉溺在其中,接受他對我的好,然後再讓他難過。
明明他心底延綿至今的雨是因我而起。
眼淚本身就是一種武器,一種刺向在乎你,心疼你,愛你的人的武器。
它逼著人妥協,讓步,低頭,似乎誰掉了眼淚誰就站在了高處,誰就有理由主導一切。
意識到眼淚有多麼卑鄙可恥的我終於在他一遍遍不厭其煩的輕吟裡漸漸停住了哭泣。
冷風吹得被眼淚浸潤過的臉頰乾澀發疼,我盈著還有些水汽的視線,輕咬著下嘴唇,喚了一聲:“江清淮。”
他舒展開眉眼,幫我把亂了的圍巾整理好然後又把我額間淩亂的碎發彆到了耳後,溫柔應聲:“怎麼了?不許說對不起。”
我抽泣了兩下,嘟囔著說:“我想吃土豆燒牛腩。”
聽聞我的訴求,他摸摸我的頭,笑了:“好的,回家吧。”
我被江清淮牽著向前走時不經意回頭,看見蔣逸呈就站在光影流轉的門口。
那是我與如夏風吹進了我人生裡的他相識十多年的時間裡,第一次見他露出那般落寞的神情。
我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也曾用那般的神情望向過他的背影。
然後失去了全世界。
我被江清淮牽著,眼神與蔣逸呈交彙在霓虹裡。
我果然是個混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