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寧錦嫿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喃喃道:“他怎麼會和葉……扯上關係。”
她和葉小姐情分淡淡,更遑論陸寒霄。夫妻多年,她最知他的冷酷薄情,他竟然願意花這麼大的代價救人,還送到她跟前?
抱月理所當然道:“王爺這麼做,肯定是為了您呀!”
她藏不住話,當下就把昨日的情形一一道來。寧錦嫿聽了,心裡五味雜陳。
他總是這樣。
在她逐漸心灰意冷,對他徹底失望時,他會突然做一些出乎意料的事,讓她有一種錯覺——她的三哥好像又回來了。
這種錯覺折磨了她一年又一年,到現如今,她已心如止水,泛不起一絲漣漪。
還有更重要的事壓著她,她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和男人去纏磨那些陳年舊賬了。
寧錦嫿起身彈了彈下裙,“去,把葉小姐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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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姐全名葉清沅,是一朝宰輔葉鴻晏的長女。當年和寧錦嫿並稱“京中雙姝”,模樣自然是不差的。
她眉目清絕,臉上未施粉黛,滿頭青絲隻用一根桃木簪挽起,一身素色衣衫站在那裡,有種飄然欲仙的意韻。
時隔多年,曾經京城中最矜貴的兩位貴女,如今一個是高高在上的王妃,一個跌落塵埃的罪奴,不由令人唏噓。
寧錦嫿收回打量的目光,率先打破沉默,“你若是想回江南,我派人送你回去。”
她昨日原本已經放棄,是陸寒霄橫插一杠子才有今天。如今細細想來,江南的吳姓世族才是她的好歸宿。
葉清沅抬起眼眸,“我不回去。”
她的聲音像珠落玉盤,清清冷冷的,帶著種莫名的疏離。
寧錦嫿卻不在意,她多年前就是這個性子,如今遭逢大難,在這種情形下還能鎮定自若地跟她說話,她自詡不如人。
有了開頭,下麵就順其自然。寧錦嫿淡道,“你若不嫌,留在我這裡也罷。”
她願意給她一個庇護之所。寧錦嫿不敢說自己良善,可看到當年矜貴的名門貴女落得這樣一個下場,不免物傷其類。
她與她又有何異呢,她隻是幸運一些罷了。
“多謝。”
葉清沅抬起眼眸,鄭重其色道:“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你若需要我做什麼,儘管開口。”
“言重了。”
寧錦嫿搖搖頭,“我救了你不假,卻也沒到救命之恩的程度。就算沒有我,也會有吳家——”
“沒有你,我會死。”
寧錦嫿微怔,卻聽葉清沅反問:“你知道吳家為什麼要贖我麼?”
她嘴角泛起一絲嘲諷,“因為我是吳家的長媳,代表江南吳氏諾大一個世族的麵子。”
“就算和離了,我也曾今被冠以‘吳’姓,他們不會讓我受辱。”
他們花重金把她贖回去,隻是為了賜她一個體麵。吳家不需要一個罪眷,也不會任由她為奴為婢,失了他們的顏麵。
寧錦嫿是個聰明人,瞬間就懂了她的意思,但仍不可置信道,“簡直荒唐!你前夫呢?他、他也同意?”
她嫁過去那麼久,就算不念夫妻之情,做世家長媳,終日迎來送往,人情體麵,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竟被如此糟踐!
“他?”
葉清沅眼裡閃過一絲苦澀,很快被她掩蓋過去,她似乎不想多說,隻道,“我沒你命好。”
寧錦嫿抿著唇角,說不出話了。
其實她和陸寒霄也是一地雞毛,這是滿京城都知道的事。隻是如今這種情形下,她說什麼都有種“何不食肉糜”的嫌疑。
葉清沅盯著寧錦嫿小指上璨麗的鎏金甲套,忽道,“你變了不少。”
在她的記憶裡,寧公府的小姐是個性格鮮明的女子,一身張揚的紅衣,愛恨都寫在臉上,終日風風火火,絲毫不像個大家閨秀。
可如今她端坐在上方,姿容精致整齊,指上套著與尋常貴婦無貳的甲套,連說話間,都懂得斟酌字句了。
寧錦嫿淡笑,“都過去多少年了,誰還能在原地打轉呢。”
世事無常。她也想不到,她倆如今能坐下,像個故人一般敘舊。
當年閨閣的時候,她們可是一對老冤家。
她喜紅衣,葉清沅常年一身素衫,兩位不同的美人經常被拿來一起比較。若說容貌是各花入各眼,但從家世上來說,她雖是公府小姐,太子的表妹,但葉丞相的均田法盛極一時,連山野農夫都知道“葉鴻晏”三個字。宴會上兩府馬車狹路相逢,寧府要退一射之地。
都是年輕的小姑娘,誰能服誰呢,兩人隱隱有打擂台的架勢,今日爭個頭彩,明日爭個首飾……如今寧錦嫿回想起來,真是年少不知愁。
她微歎一口氣,看向葉清沅,“過往不鑒,來者可追,人應該往前走。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