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輕正在欣賞著滿院的紙紮人,這,就是他給原主包下的全京師所有香燭店的紙紮人。
瞥見柳眉倒豎的孫氏,他心情不錯地問:“我在替六皇子燒紙啊,二嬸,你也是來陪我一起燒紙的嗎?正好,我買了不少紙錢。”
他說著將刻著原主名字的靈牌捧到院裡收拾出來的香案上,小心扶正。福生先前還不讓他拿這個,這是二房給他辦喪事時做的,可談輕執意要,他就隻能去找管家要。
去時他還安慰自己,沒事,還有人專門供長生牌呢。
孫氏當然知道大房要燒紙,可用得著這麼大陣仗嗎?
她多看一眼滿院的紙紮人,都覺得眼睛疼腦仁疼。
正好在院門前幫忙卸貨的福生抱著一籮筐紙紮童子進來,“二夫人讓讓,你擋到路了。”
“你這刁奴——”
孫氏正想指桑罵槐一番,誰知一回頭就差點懟上紙紮童子的臉,她嚇得當場一個倒仰。
“啊!”
仆婦急忙扶住孫氏。
福生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抱著兩個紙人送到談輕麵前,“少爺,東西都送齊了,您要請的專門辦白事的人也來了,什麼時候開始?”
孫氏嚇得不輕,聞言警覺起來,“開始什麼?什麼開始?”
“既然要替六皇子給我燒紙,那就辦得熱鬨點啊,我請了喪樂隊伍,晚上我們就鬨起來!”
這樣才能彌補他上回在靈堂沒能繼續的遺憾。
孫氏昨晚一宿沒睡好,補覺也不踏實,一聽說他還要鬨一晚上,更不樂意了,“大少爺,您後天就嫁人了,這種晦氣事做不得啊!”
談輕好似沒聽見她的話,輕輕接過福生手裡的紙紮紅衣童子,看著紅彤彤的臉頰和寫滿高興的笑臉,讚道:“這個像我,我爹會喜歡。”
他說完才偏頭看孫氏一眼,“二嬸說什麼事做不得?”
孫氏突然卡殼,提到談輕的死鬼老爹,她哪敢亂說話,頓時感覺這院子裡陰惻惻的,而且再看談輕的臉,恍惚看到會動的紙紮人。
談輕見她不說話,便說:“二嬸沒意見就好。對了,上次二叔給我辦的白事,六皇子七皇子都給隨禮了,大家都是一家人,自家人哪能連這點禮數都不懂,所以二嬸,你跟二叔的隨禮,要不今晚就一塊給了吧?”
孫氏驚得瞪大雙眼,差點就要指著談輕罵他想錢想瘋了,而且今天才把庫房鑰匙跟賬房上那兩萬兩給了他,這死小子怎麼還不知足?
她二話不說,轉身就走,“哎,我想起來你二叔找我有事呢,大少爺,那二嬸就先走了!”
她生怕談輕追上來問她要銀子,飛快帶著丫鬟跑了。
談輕看她走遠,搖了搖頭,“看來二嬸還是不夠懂我。”
福生看著他,心中冒出一個荒謬的想法,“少爺,你該不會是想逼二房把吞掉的銀子交出來吧?”
談輕看他一眼,將他手邊的紙紮人給扶正了,沒說話。
繞是福生自己運回來的紙紮人,瞧見談輕這麼認真珍重的態度還是被瘮得慌,抖了抖胳膊不敢問了,轉頭跑出去,“我去叫人進來!”
他本來尋思著今天拿回庫房鑰匙高興,讓少爺胡鬨一下也無妨,但也沒想敷衍談輕,不多時,主院裡就響起了穿透力極強的嗩呐聲。
鎮北侯府雖大,可主院離二房也不算遠,嗩呐一響,二房是聽得清清楚楚,剛下值回來倒頭就睡了半盞茶的談卓被吵醒,幾乎一天一夜沒睡好的他氣得將桌子都掀了。
“誰在外麵吵吵嚷嚷,不要命了!”
孫氏聽見動靜忙進來,添油加醋地跟談卓說了談輕今晚要整宿替六皇子燒紙的事,末了總結說:“他肯定是發現賬房上的銀錢不對,可咱們做的賬他少說也得查個十天半個月,他都要嫁人了,哪兒還有時間等?估計就是想鬨著咱們把銀錢還給他!”
談卓也覺得是這樣,冷哼道:“天真,以為這樣我就會妥協了嗎?談輕,你還是太嫩了!”
孫氏輕輕按了按眼底的青黑,頗有些得意地說:“還好今天兒子出去見太子殿下了,我特意叮囑他晚上去我娘家看看我爹娘,我讓人給爹娘傳了口信,他今晚應該就不回來了,談輕想鬨就讓他鬨,咱們都彆管!”
她說完,隔壁院緊跟著響起一段幽怨淒涼的二胡。
困乏不已的談卓臉都綠了,可他偏不低頭,一拍桌,狠狠道:“今晚誰都彆管談輕!反正他也要嫁出去了,我就看看他還能鬨多久?”
沒人阻止,鎮北侯府裡的熱鬨自然也就繼續下去,可最近看鎮北侯府笑話的人太多了,談輕替六皇子燒紙的消息根本就瞞不住。
消息傳到即將與鎮北侯府結親的隱王府時,裴折玉正在書房裡提筆作畫。天色已晚,書房裡卻隻點了一盞燭火,昏暗的光線襯得紙上交錯淩亂的線條像血一樣,猩紅刺眼。
燕一回稟完鎮北侯府的消息,等了許久沒等到一家主子發話,忍不住抬頭偷偷看一眼。
黑衣少年散著長發坐在書桌前,麵色蒼白,一雙丹鳳眼黑幽幽的,骨子裡透著一股陰冷。
他慢慢擱下沾滿朱砂的畫筆,看向桌上擺著的蘋果。
書房裡什麼吃的都沒有,除了這隻格格不入的蘋果。
燕一還記得這是那天主子去鎮北侯府時侯府小公子送的,思索著說道:“想來是六皇子給的隨禮太多了,小公子才如此興師動眾吧。”
裴折玉沒說話,麵無表情地拿起塗滿朱砂的宣紙,細白的手指用力將其攥緊,再團成球。
燕一神色一凜,恭敬垂頭。
裴折玉將紙團扔下桌,讓它落到角落的紙團堆裡,一雙丹鳳眼微眯起來,頗有些寒涼。
“談小公子這次醒來變化如此大,莫非是為了討好我?”
燕一謹慎道:“在談小公子病重時,太子確實去看過他,聽說這幾天還讓人給他送了東西。”
裴折玉輕聲一笑,“隨他去吧,等入了王府,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了解我這位新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