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觀門前有個大石鼎,上麵還燒著一炷香,不過這觀裡十分冷清,連個人影都沒看見。
到了門前,方才吃撐了的福生就捂著肚子先去方便了,叫談輕先進道觀裡幫他燒柱香。
他們這次出來帶了護衛,就在山腳下的馬車邊上等著,讓談輕一個人待著福生也放心。
談輕隻得撐起精神進道觀。
這裡頭供的神像他不認識,看著泥像已經很舊了,香案上燒著幾柱香,供著一些鮮果,煙霧繚繞,談輕不由虔誠了幾分,找到香案邊的線香,就著香案上的香燭點燃。
要說他在這個時代最先學會的本土文化,那必須是燒香了,點燃了三根香,他對著不認識的神像拜了三拜,將三根香插進香爐裡,誰料身後突然冒出來一個聲音——
“香客可是來求簽的?”
談輕瞌睡蟲都嚇跑了,回頭一看,是個高高瘦瘦的道士,穿著青灰色的道袍,頭發很長,木簪隻能綰起一半。他戴了個木質的麵具,擋住半張臉,僅露出清瘦的下頜和蒼白的嘴唇,膚色很白,唇形也很好看。
談輕鬆了口氣,“你是……”
對方似乎意識到嚇到了談輕,垂眸道:“抱歉,我是這紫山觀的觀主,姓白,單名竹。”
這人聲音還怪好聽的,隻是雙眼一直看著談輕,談輕有些不自在,指向香案跟他解釋:“我見沒有人在就自己燒了一炷香,一會兒我的小廝就來了,他準備了香火錢的。”
白觀主彎了彎唇,看著談輕說:“無妨,來者皆是客,香火錢不重要。我看小友與我頗有些緣分,可送小友一卦,小友可要求簽?”
談輕還以為要被罵了,見他拿起桌上的簽筒遞給自己,便好奇地接過來,“我要怎麼做?”
白觀主抬頭望向神像,“閉上眼睛,心裡想著你所求之事,直到將竹筒裡的簽子搖下來。”
談輕點點頭,忍不住多看幾眼白觀主格外白皙纖長的脖子,又道:“可我沒有要求的事。”
白觀主回頭看他,“來這裡的人,多是求姻緣的。”
“我成親了。”
談輕捧著手中簽筒,“不過我現在確實有件事要做,那就看看我要做的事能不能順利吧。”
來都來了,求簽這種東西又是他沒見過的,非要算的話,他就看看建學堂能不能順利。
見白觀主一直看著自己,眼神有些奇怪,好像充滿了慈愛,格外溫柔,談輕隻好閉上眼睛,心中默念建學堂的事,輕輕搖起簽筒。
不一會兒,一支竹簽從簽筒裡掉出來,聽見啪嗒一聲,談輕立馬睜眼,伸手要撿竹簽,沒想到白觀主也要撿,二人的手在竹簽上無意中觸碰到的那一刻,談輕看見白觀主的右臂衣袖竟是空蕩蕩的,不由愣住。
“你的手……”
白觀主垂眸避開他的視線,彎下腰撿起那支竹簽。
方才光顧著看人家臉上的麵具,談輕這才留意到白觀主右手手肘下的衣袖都是空著的。
他的右手是斷了的。
談輕愣愣地跟著站起來,又見白觀主用剩下的左手拿起竹簽時衣袖下滑,露出手臂上一個鮮紅的月牙,雖然隻有一瞬間,他還是看清楚了,下意識摸向自己的手腕上方。
這不是吃了孕子丹才有的孕紋嗎?
白觀主戴著麵具,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看過那支竹簽之後便遞給談輕,“上上簽,想來小公子所求之事並無阻礙,可還要解簽?”
談輕這才回神,緩緩搖頭。
“不用了。”
白觀主頓了下,輕輕按住右臂,聲音沙啞,“這是十多年前被人所傷,嚇著小公子了吧。”
談輕再次搖頭,“沒有。我不信鬼神,所以知道是好運氣就可以了。”他說著低頭看向白觀主的手,“觀主的手,當時一定很疼吧。”
他的左手白皙纖長,漂亮得很,右手斷了實在可惜。
白觀主抿著唇緩緩搖頭,“已經過去了。小公子是個心善的人,天道會眷顧小公子的。”
“我不信天,隻信我自己。”談輕見他還捂著手臂,便安慰道:“觀主彆多想,我嚇不壞的。對了,我的小廝一直沒來,我得去看看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那白觀主,再見?”
白觀主忽然抬起頭看他,驚愕道:“這麼快就要走了?”
談輕聞言腳步微頓,“啊?”
白觀主張了張嘴,卻沒說話。
談輕看著他黑珍珠似的眼睛開始發紅,即便隔著麵具,也能明顯看出他的心情並不好。
“觀主不開心?”
白觀主笑得有些勉強,但跟他說話語氣一直很溫柔。
“沒有不開心,能夠見到小公子,我今日很高興。”
可他看起來快哭了啊……
談輕跟他不熟,對著這麼一雙含著水光的眼睛,他也難免心軟,在袖子裡翻了翻,便拉住白觀主的左手,將剩下的幾個烤栗子塞到他手上,說道:“不開心的時候可以吃點甜食,這個栗子很甜的,觀主也嘗嘗,你們道士應該不會不許吃栗子的吧?”
白觀主愣了下,看著被他握緊的手,啞聲道:“可以吃。”
“那就好。”
談輕笑了笑,想著人家不高興還得來上班麵對香客,自己也不好意思待下去了,鬆了手便往外走去,還衝他揮手,“那我先走了,你想哭就哭吧,沒有人會笑話你的。”
白觀主沒說話,隻是靜靜看著他,談輕走到道觀外還能感覺到背後那一束哀傷的目光。
他向著馬車走去,莫名地有些心酸,心想這位可憐的觀主紅著眼還挺叫人揪心的,但一個道觀的道士也有機會能吃到孕子丹嗎?
莫非吃的是原主那種假藥?
可他的孕紋那樣紅。
沒等談輕想明白,他剛走到馬車邊跟護衛彙合,福生就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跑出來了。
談輕問他:“你怎麼去那麼久,也不怕我被人拐賣了?”
“這不是吃太多了嗎?”
福生輕咳一聲,眼神往道觀上瞟,“少爺去上過香了嗎?聽說這個道觀的觀主很會解簽,少爺有沒有碰到這位觀主,求簽了嗎?”
談輕心想見是見到了,隻是那位觀主現在好像很難過,還是把這地方還給人家讓人家冷靜冷靜吧,衝福生擺擺手,便往馬車上爬。
“回頭再說吧,我算過建學堂的事順利得很,快上馬車,我要回莊子做一下學堂的規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