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輕取了山泉水,路上順道將根本沒跑幾步就又癱在山道上的秦如斐揪了回來吃早飯。
早飯很簡單,紅糖饅頭水煮雞蛋豆腐腦還有幾碗澆了羊肉鹵子的豌雜麵上桌,可幾人爬過山都餓了,尤其是原本癱在椅子上的秦如斐,看豌雜麵都像是在看山珍海味,立馬坐直起來悄悄摸到筷子,嘴上還不好意思地說:“我還沒爬到山頂,這……”
“沒關係,你反正也爬不上去,先吃早飯吧。”
談輕擦乾淨手拿起雞蛋自己剝起來,秦如斐咽了咽口水,笑著點頭,跟著伸出手,可手還沒碰到那碗噴香的豌雜麵,福生就將那些推開了,然後將一隻碗放到他麵前,裡麵隻有一個白麵饅頭跟一隻雞蛋。
“秦二公子,您吃這個。”
那邊談明已經拿筷子拌起碗裡的麵,手擀的麵條很勁道,每一根都裹滿了醬汁,麵上還鋪著好幾塊大塊的鹵羊肉,肉味撲鼻。
秦如斐再看看自己碗裡的饅頭跟沒剝殼的雞蛋,笑容僵住了,不滿地跟談輕提出抗議。
“為什麼你們吃的跟我不一樣,連饅頭都不一樣!”
白麵饅頭哪有紅糖饅頭香?
談明拌麵條的動作都停下來了,想把自己的麵給他,談輕不以為意地咬了口蛋白說:“你自己說要減肥的,嘴上不把控著怎麼減?”
話是秦如斐說過的,他無言以對,可碗裡就這點東西,他心裡委屈,“這點哪裡吃得飽?”
談輕想想也是,跟福生說:“那再給他一碗豆腐腦。”
秦如斐不可思議,“就一碗?”
“就一碗。”
談輕沒跟他開玩笑,“在你瘦下來之前,你以後不要吃得比以前少了,還要多運動,每天早上跟著我們一起爬山,平時也不能閒著,不過你要多運動的話確實要多吃一點……”談輕想著便放寬條件,“那中午給你吃一點水煮的雞胸肉和青菜好了。”
“水煮雞胸肉?青菜?”
秦如斐每說出一個字,臉上的肉都在顫抖,委屈又憤怒,“你是不是在騙我,你其實還是想折騰我吧?我就知道,六皇子讓內務府不給你送衣服,你找他算完賬要他賠銀子不算,還要來折騰我這個伴讀!”
談輕斜他一眼,“那你還想光坐著就變瘦呢?”
“做夢呢?”
簡簡單單三個字,就叫秦如斐怒火熄滅,他滿臉絕望地癱在椅子上,“那我不寫詩了!”
談輕挑眉,“那個人你也不見了?”
秦如斐稍微動搖了一下,然後一臉怨念地看著碗裡的饅頭雞蛋,“反正我也寫不出來比談淇更好的詩了,一個失敗者,落魄成這個樣子,她還是看不到現在的我為好,免得像王妃說過的那樣,後悔認識過我。”
“看來你對自己還有點自知之明的。”談輕喝著豆腐腦說:“可我還有個問題沒想明白,談淇不過是寫了一首讓你自愧不如的詩,你至於一蹶不振嗎?他寫他的,你寫你的,他把你想寫的先寫出來了,那你就寫彆的唄,寫人寫景寫世道不公,若你還有替百姓發聲的誌向,又怎麼會比不過談淇呢?你有那麼多等著你的詩迷呢,寫什麼都有人看的,也比浪費天賦好。”
秦如斐搖頭,“你不懂。”
他家已經夠樹大招風了,爹和大哥都沒有讓他入朝為官的意思,讓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是不懂。”談輕承認道:“我看不懂你,喜歡你的詩迷那麼多,你為什麼偏偏隻在意一個人呢?你將其他人對你的喜愛置於何處?再說了,人活著又不是隻有寫詩,你父兄已經是太傅和國子監祭酒,你先前也是有名的小詩人,就算以後不寫詩了,除了失去一些詩迷的追捧,你的生活不還是跟以前一樣嗎?你要是實在閒著沒事乾,那就去做點利國利民的善事,替你自己積點德,彆讓人看不起你。”
秦如斐被他說得頭越來越低,談輕趁機誘哄他,“我要在這裡修一座學堂,你要不要來幫忙?我的學堂不收學費,所有孩子都可以來上學,而且我想過了,要是桃山上產的桃花酒能賣出去,其中一半盈利我會用來建立一個桃山助學基金會,呃就是,那一半盈利,我會全部投入我的學堂裡,給孩子們贈送免費的筆墨紙硯。”
免費學堂?還送筆墨紙硯?
這年頭筆墨紙硯都貴,束脩也要銀錢,讀書是很廢銀錢且廢時間精力的事,對於家境貧寒的農家子而言,通常一個大家庭、甚至是一個村子、一族才能供得一人讀書。
但如果談輕說的助學基金可以辦到的話,即便是買不起筆墨的農家子也能安心讀書了!
不說秦如斐,福生和談明看他的眼神都變了,談明驚道:“桃山賣酒,原來是為了這個?”
談輕點頭說:“反正我不缺錢,賣酒的盈利可有可無,不過老吳他們廢了力氣釀的酒打理桃山,桃山盈利了也該分他們一半才是。”
福生愣愣道:“那如此一來,少爺根本沒掙到一文錢,還要出錢出力給孩子們建學堂。”
談輕啃著紅糖饅頭說:“這有什麼,我也不指望所有人都能考上狀元,但讀書能明事理,能讓他們將來找到更多養家糊口的可能。不是都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嗎?隻有老百姓過得好了,家國才能安穩。”
他邊說著邊留意秦如斐的神情變化,眼裡暗示明顯。
談明沉默須臾,放下了筷子。
“王妃高義,談明自愧弗如。”
聽他們說的這些話,秦如斐麵色漲紅,頗為羞赧,再看談輕時,眼神也多了幾分欽佩。
“看來是我誤會王妃了……”
而且辦免費學堂應該也不算摻和朝中大事,他認真地想了想,扶著桌子站起來,“王妃如此大義,我也自當出一份力。那幫忙建學堂還有給孩子們籌筆墨紙硯費用的事,我答應了,但憑王妃吩咐,不過,我想先去給爹和大哥寫信,告知他們我近期會在王妃這裡作客,讓他們無需擔憂。”
談輕點頭,“應該的,你年紀尚小,獨自一人出門在外,父親和兄長難免會擔憂,去吧。”
秦如斐鄭重地向他躬身行禮,轉身就走,可沒走出兩步,就又紅著臉走回來抱走那隻裝著饅頭和雞蛋的碗,另外還空出手端起那碗豆腐腦,“我還有點餓……失陪了。”
他說完,這才一瘸一拐地抱著兩碗吃的出了門。
餘下三人:“……”
談明輕咳一聲,“秦二公子也是個善心的人。”
談輕捏著拳頭,露出得逞的笑容,“他答應留下了!”
談明很難忍住不笑,想了想,又看談輕,“不過秦二公子方才好像沒說要幫我們寫詩。”
“他會寫的。”
談輕肯定道:“先前也就是因為以前喜歡他的詩的人跑去喜歡談淇了傷心不寫了,隻要我們哄著他,說那個人喜歡的詩他也能寫,他天天在這裡待著,還能憋得住嗎?”
不過想了想,他又認真叮囑二人,“秦如斐不太好騙,說不定很快就會反應過來,所以咱們這段時間先哄著他,彆在他跟前提他暗戀六皇子卻求而不得的事,多給他打氣加油,給他樹立信心,先把詩給寫了!”
福生聞言大驚,“秦二公子喜歡的人竟然是六皇子?”
他說完這句話,眼神已經由震驚變作篤定,是了,秦如斐跟六皇子一起長大,六皇子雖然不太聰明,可長得好,秦如斐會喜歡他不奇怪,這也難怪自從六皇子追在談淇身後跑後秦如斐卻天天借暴食消愁了!
談明見他的神情與自己初聽聞此事時一樣震撼,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理解,卻還是有些憂心,“可是秦二公子還不知何時才能寫出讓王妃滿意的詩,而且隻用秦二公子一首詩,真的能吸引京中的貴人過來嗎?”
談輕被問住了,拿起饅頭咬了口,末了看向談明,衝他笑得很是和善,眼睛彎成小月牙。
“或許我們還需要先預熱一下,談明……不,我的好堂兄,你,能幫我寫幾個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