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清焰微微點了點頭,又抬起了眼神,似乎絲毫不通人情世故,眼裡是一片純澈的疑問:
“郡主為何臨近婚期還要出家?可是對我有何不滿?”
淩殊:“……”
這、這麼直接的嗎?
淩殊一時哽住了,微微啟唇,眼神飄忽莫名有點不敢直視左清焰:“...並非如此。”
隨即眨了眨眼睛,又覺得並無對不起左清焰的地方,便下意識昂首:
“先前阿殊重病不治,險些就此......幸得高人指點才僥幸續命,但卻隻能困宥於這方寸之地才能續得生機,因此出家在此,實乃不得已之策,與君無關,還望體諒。”
左清焰眉目忽凜:“重病不治?何病?”
說話間還從指尖凝出靈力探入淩殊經脈,欲要仔細探查。
淩殊此前是個純粹的凡人,並未修煉過,原先被左清焰用靈力探查身體的時候並沒有什麼感覺。
但現在她已然開始修煉,並且已經修煉小有成就,自身靈息順暢運轉當中忽然從外界闖入一股力量,她便一下子感覺十分清晰,似有冰水忽然從極細的管道中衝出,對著她的四肢精準覆蓋,激得她下意識顫了一下。
從未有過這種感受的淩殊便當即運轉力量阻斷了左清焰的靈力,卻不妨被左清焰一下抓住手腕。
左清焰先前在宗門客院夜探淩殊閨房的時候便偷偷查探過她的身體,當時並無異樣,反而精力充沛十分健康。
可下山才多久,竟然重病不治?
先前他隻以為淩殊是知道了什麼,或是經曆了什麼事情,才出家在此。從沒考慮過竟然是因為在這裡治病。
沒做多想,他便要再次查探淩殊的身體,卻再次出乎意料地,竟然被淩殊出手阻止了。
左清焰眉宇間更加攏緊,剛剛那是...靈力。
可是皇族向來是不允許子弟拜宗修行的。
擔心淩殊體內有異,左清焰乾脆握住淩殊的脈搏再次將靈力強硬闖入進去,迅速又不放過任何角落地查探了一圈兒。
......
方才是左清焰未設防,才被淩殊阻斷靈力,如今他認真起來,以淩殊的修為如何能夠抵擋。
可察覺到靈力再次開始遊走之後,淩殊還沒來得及表示不滿,左清焰先皺緊了眉:“你在修煉?”
他已經探到了淩殊丹田,築基的標誌很顯眼。
雖然淩殊的周身氣息仍如一個凡人一般,但經脈丹田的變化是隱藏不了的。
左清焰不知淩殊是用何種手段隱藏了修為氣息,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如此,若被皇族發現了怎麼辦?
淩殊見狀略略睜大了眼睛,一時間不敢回話。
她近來老是做一些左清焰視角的夢,但夢中的左清焰老是踽踽獨行,無悲無喜。
受傷是家常便飯,笑容是寥寥無幾,已看到的幾十年的時光,充斥的不是鮮血就是孤寂,他卻仿佛什麼都感受不到一般,甚至竟然還讓她覺得有些可憐的意味兒。
總之對這位未婚夫的感受奇奇怪怪。
方才乍見本人,竟一時忘記了——
麵前這位可是後來眼都不眨、手都不用揮,就能灰飛煙滅一大片的鬼主......
通常無甚表情,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下一處會殺到哪兒。
說起來,儘管他後麵行徑堪稱毫無人性,但她似乎還真的從未見過他或憤怒、或傷心、或高興的濃烈情緒。
偶爾想起什麼,忽然微微提起幾乎都不可見的嘴角,或者看到什麼,輕輕皺著的眉頭,類似這般已經是他最大幅度的情緒。
如今這般貌似生氣的模樣,還顯得有三分咄咄逼人,氣勢的確有點厲害。
不、不,...是非常厲害。
淩殊悄悄咽了咽突然有些發緊的喉嚨,腦海中忽然掠過大千世界中左清焰站在她被偷挖的墳墓裡,神情明滅不辨喜怒的樣子,又恍然記起鬼哭崖上來不及出聲便永遠消失的一眾仙長...
想掙開被捏緊的手腕又莫名不太敢大幅度動作,淩殊微微抿了唇,撇下目光不與左清焰淩厲的眼神相接,而後從喉嚨裡喏喏翻滾出一個“嗯”字。
......她心虛作甚?
在此期間,左清焰已經下意識想了很多,包括但不限於“她拜了哪個宗門”、“如何幫她隱瞞”、“所以她出家是不是為了避免消息外泄”、“短短時日修煉到築基她會不會遇到了什麼問題”、“什麼時候開始的,他竟從未發現端倪”、“修行不易俗世不容,她是不是也很害怕”、“膽子可真大”等等等等...
最後在得到淩殊回應時,忽然意識到什麼,他掩下眼底不知何時漫上的並不習慣的情緒,放開了手:“我不會外傳,不必怕我。”
頓了一息,緊接著便沒忍住再問了幾句:“身體到底如何?可還有礙?需要幫忙嗎?”
除了切實成為了修行之人,他竟絲毫看不出淩殊身體有什麼健康方麵的問題。
像是怕淩殊再緊張,刻意放緩放輕的語調聽起來顯得都帶有了絲絲溫柔,可跟冷冰冰木愣愣的表情卻不太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