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殊頗為感慨,檀口微張,然,不知欲要何言。
左清焰見狀卻是誤會了,他聲音都帶了些乾澀啞意:“倘若郡主要解除婚約,我沒有意見。但還請以自身安危為先,待郡主安然渡過此劫,左某自會告罪兩族,解除婚約。”
淩殊搖搖頭,終是想為他先前的話語辯說兩句:“你可曾不分青紅皂白肆意殺人?”
左清焰愣住:“…不曾。”
紙終究包不住火,就如此刻。他怕事發後更難以洗清身上臟汙,惹淩殊厭棄,平時更是不敢隨意行事。
他動手,向來光明正大、有理有據。
隻要不招惹他,他連眼神都懶得浪費給彆人。
連劉白他們幾個都好端端活到了現在,他又怎麼可能肆意殺人。
淩殊心底覺得他不是那種嗜殺暴虐之人,但終究大千世界留有陰影,聽他回複後好似找回了某種底氣:“那你可曾構陷、暗害他人?”
左清焰看著淩殊搖頭:“不曾。”
他向來獨處,日常都是生人勿近的姿態,恨不得任何人都不要來沾邊,唯一的關注之處還是在伸手不能及的凡間。
他不貪慕權勢利益,也無甚喜好,平日裡都是公事公辦,玄天宗上沒有任何人值得他那般費心思。
淩殊臉上輕鬆笑意漸出:“可曾使惡劣手段介入因果、妨礙他人前途?”
左清焰仍然搖頭:“不曾。”
他知道淩殊的意思了。可她真的能不介意麼……
淩殊緩緩吐出一口氣:“既如此,你有何錯?”
左清焰看著十分認真,且無辜:“我…欺瞞了郡主。”
這下換淩殊淺淺搖頭:“你沒有欺我。實則連瞞也算不太上,隻是並未主動告知。你看,我現在問你,你不就告訴我了。”
左清焰心中冒出一股說不清的熱流,卻又夾雜著一絲冰涼:“郡主是我的未婚妻,將要共度一生之人。事發後未及時主動告知,便是錯。”
淩殊這次沒搖頭,她若有所思點了點腦袋,說了個“好”,似乎很認同左清焰這番話。
可還不待左清焰急上急下的心中又要轉為拔涼一片,便聽得淩殊繼續回道:“那我原諒你了。”
不可置信的情緒猛然躥出,激得左清焰胸懷湧蕩,眼眶都有些發燙。
退婚的話題被兩人心照不宣地略過,半晌相顧無言。
明明也沒再說什麼,兩人卻好似有什麼心結打開了一般。淩殊莫名一笑,緩緩問到:“你那時,害怕嗎?”
左清焰也帶了點罕見的輕鬆笑意:“…忘了。”
他是真忘了。
已經記不得害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自然也記不得當時慌亂中是否害怕。
但若按照常理,既知道鬼哭崖是什麼地方,當然會害怕。
淩殊卻很驚奇:“忘了?”
如此跌宕的經曆,大起大落,可謂是人生轉折點也不為過,就這般忘了?
左清焰點點頭,謹慎地側眸看了眼不遠處仍在昏睡的劉白,而後才開口:“當初在鬼哭崖……莫名活下來後,我便再無感知情緒的能力。從前的情緒自也不記得是何感受。……或許曾害怕過,但我不記得了。”
聽到左清焰的回複,淩殊驚奇之中更添詫異:“什麼叫,再無感知情緒的能力?”
她嗓音遲疑,似是心有判斷卻不敢確定的樣子。
左清焰證實了她的猜測:“仿若一具行屍走肉,我力量充沛,五感靈敏,反應迅速。卻沒有情緒。”
好比火燒到手,他知道,卻不覺得痛;雪落在臉上,他也能感受,卻不覺得冷;他能看到鮮花、白雲、腐葉、汙泥,卻體會不到辨彆出美醜的喜惡。
他明明像個人,卻又不像個人。
他不知道他是什麼。
淩殊忽地一怔。
她忽然想到,之前一直不解的某些細節。
左清焰不能感知情緒,那麼他不辨喜怒不是不辨,而是沒有;那麼他做事都必然是有理由,不會是因為好惡喜怒、心血來潮等等。
所以他之前說,沒有領任務,就不用管師門的人,不是為人嚴格公正,而是對他來說的確沒有理由?
所以他在各種險境裡傷痕累累卻仍麵無表情,不是因為他太能忍,而是他真的不覺得疼?
所以他平日遇到什麼事情都麵不改色,不完全是因為心境沉穩,他還壓根兒真不覺得有事兒?
………
這樣一來,那就能說通了。
所以,所以…綠媛對他好與不好,他都無所謂。
他感受不到,自然也就不需要。
那他呢?
既然無關情愛,那他又是因為什麼理由,才要那般對綠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