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常理來講，她是與仙宗聯姻之人，死後本就會由仙宗陪葬一部分祭品，其中就包括可以延緩屍身不腐的靈丹。並且皇族特製的棺槨也有保存屍身的功能，再怎麼說，至少保持兩百年肉身不腐，還是不難的。

可如今……

是了，淩殊想起來，她這副仙骨，凡人承受不住。

活時便無法承其能，死後又怎能載其力。

肉身怕是早早便已化為烏有了，如今才會連一絲痕跡都看不到。

淩殊從入夢起便一直難過得緊，一時間見了自己的屍骨，竟反倒還沒那麼悲傷了。趁左清焰望著骨頭發呆，她甚至還開始一起端詳起棺中的自己來。

這副仙骨，倒不愧有仙骨之名，著實漂亮得緊。若不是長成一副人體結構，倘使單獨拿一塊兒骨頭出去，說是極為上等的罕見光白玉，怕是都不會有人懷疑。

不過如此異樣的骨頭……左清焰不會以為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吧？

事實證明，左清焰沒有這種想法。

出了好一會兒神之後，左清焰便小心翼翼凝了絲靈力進去探查。

他以為是有什麼靈物寄生，才導致淩殊肉身消失，且屍骨有異。但又不敢驚動，怕“對方”魚死網破，再損毀了這最後的屍骨。

可這一探查，卻發現……

沒有什麼靈物寄生，這副屍骨，本身就是靈物。

左清焰在鬼界中待了兩年，吸收傳承的不隻是力量，還有許多惡鬼的記憶，其中還不乏有數個見多識廣的大惡鬼。

因為鬼界中封印的，不僅僅有這數千年中新生的惡鬼，還有仙鬼大戰之前，戰敗被封的惡鬼們。

左清焰皺緊了眉，這是……

仙骨。

所以，阿殊她是仙胎之體？

所以，凡人之身承不住仙胎之體，這便是阿殊莫名早逝的原因？

怪不得……

怪不得當初他從秘境中歸來，兜頭迎接他的消息卻是未婚妻亡故，而原因，不明。

隻說她下山回府之後沒多久便莫名越來越虛弱，請大夫也看不好，隻說身弱，卻什麼都查不出來，用什麼也補不起來，沒幾天便就去了。

是啊，凡人能查出什麼？

仙胎之軀，本就不易存活……

左清焰不知想到了什麼，出神的雙眸忽然凝固，整個人仿若如遭雷劈。

他抖著手，試探著放出了一縷他一直藏著、不敢讓其泄露出來碰到淩殊的鬼氣。

而後他眼睜睜看著，鬼氣毫不排斥這副仙胎，不僅不帶破壞損毀之意，甚至還隱隱有親昵纏繞上去的趨勢。

他先前便從留衣口中得知，自己是鬼胎。

而兩年間他亦知曉，與鬼胎對應的，有仙胎之體。兩者雖都隻是擁有不同修行之途的絕佳天賦之體，並非種族之分，卻由於天賦所修不同，天生便會氣息相斥。

若不相斥，隻有一種情況……

嗬，所以他五歲那年僥幸存活，竟是因為阿殊？

以消耗阿殊血氣的代價，助他重鑄身體，轉修鬼道？

是了，所以這就是為何當初，婚書掉出來，婚書上的血契暴露之後，大部分惡鬼都不再靠近的原因。

左清焰突然笑了一下，可麵上表情卻似哭非笑。

仙胎本就不易存活，更何況還是因緣巧合、曾以血力助他在惡鬼口中活下來的凡人仙胎。

一身凋敝血氣能活到十八，已然是平素善舉多的福報了。

墓中寂靜了許多天。

可濃重的鬼氣卻彰顯著這裡並非無人。

左清焰一直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唯有一滴一滴不斷掉落的水珠，濺在骨上，方才讓人知曉這寂靜之處並不空蕩。

左清焰本是想入棺中與淩殊同葬，現下卻又是不敢了。

原來阿殊的死，還有他的一份。

阿殊知道嗎？

她應該是不知道的吧。

他若就這般搶了她的棺位，她的屍骨恐怕都不會接受吧。

不知這般僵持過了多久，最終左清焰還是僵著身軀退出了淩殊的棺槨，將其重新封好，並對整個墳墓加諸了一層又一層封印結界。

這樣，便無人再能來驚擾她了。

而後左清焰在墓外渾渾噩噩呆了幾天，忽然某一天，他跑出去找到了留衣。

留衣彼時已經收攏惡鬼勢力，鬼主不在，他便是鬼主之下第一惡鬼，正風光無限、享受鬼生，乍然見到左清焰，驚得一把將手中酒杯扔到了身後。

雖然它也不知道在心虛什麼，可就是直覺好像不能表現出太高興的樣子。

正惶恐欲行禮拜見鬼主，就被左清焰一把拉住胳膊，兜頭問了它一個問題：“你說，會不會有另一個世界存在？”

留衣：？

“……啊……”

這熟悉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