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們,席格總會情不自禁的想起小時候,那個胖墩墩的數學老師,溫吞地對他說“你有天賦,要好好讀書,去上大學”。
來時匆忙,他沒有探望闊彆二十年的老師。其實也沒有探望的必要,他最終也沒有去上大學。
拿到了第一個月的工資後,他就搬出救濟住房,轉而住進一個臨近海岸的小房子裡。
小房子隻有一層,麵積不大,被七彎八拐地切出廚房、衛生間和小客廳。客廳擺了張書架,還有一副桌椅。屋頂是傾斜的,開著一個長方形的天窗。屋主在天窗旁邊加了個懸空的樓板,擺上一張床和床頭櫃,就算臥室。
席格很滿意這個藏身處。雖然海風潮濕,處在貧民窟的邊緣,上床睡覺還得爬梯子。但它安靜、隱蔽,毫不起眼,沒有幾個鄰居,租金很低。
他最愛的就是不用工作的雨天,不論是白天或者黑夜。他躺在柔軟的床上,天色昏暗,涼風習習。細雨滴滴答答地敲擊著玻璃和屋簷,烏雲深處雷光翻湧,間或傳來陣陣沉悶的春雷。遠方的海像一片水的荒原,一望無際,道路兩旁瘋長的樹和灌木被雨水洗成油綠色,萬物在雨中顫抖。
白天他會衝一杯熱咖啡,再配上一本書。如果是夜,他就把所有的燈都關掉,靜靜的躺在黑暗中,看細小的雨滴在玻璃上滾動,一道道彎曲的線條。在雨聲中,他感到一種前世從未有過的寧靜,和幸福。
在這個廉價的小房子裡,席格自學完了高中物理和高中化學。
作為籍籍無名的小人物,其最大的優勢就是這份無名。布魯斯·韋恩花了近二十年環遊全球各處修行,才成為世界第一偵探和人類體術最強,席格不可能隻花一年不到就跟他正麵硬撼,迂回戰術借力打力才是正道。
蝙蝠俠能為了研發一套蝙蝠戰衣投入數億美元,他顯然支撐不起這種消耗,他需要更便宜、更經濟的道具,比如刀、子彈、手·槍、炸·藥、汽·油、燃·燒·彈……
在他成功製作出第一枚遙控炸·彈,並在哥譚市郊區的廢墟中試爆成功時,哥譚進入了冬天。第一場大雪落下,第二位羅賓傑森·托德去世了。
關於這位羅賓的死亡,席格早有耳聞,他曾經猶豫半晌,還是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寫了一封匿名信。收件人是《哥譚公報》的蝙蝠俠投遞處,信上言明“你的兒子會受到小醜的死亡威脅”。
顯而易見,這封信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可能根本就沒到蝙蝠俠手裡。
席格並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蝙蝠家族的人都這樣,經常死了又活。他又不是家族成員,乾嘛鹹吃蘿卜淡操心。
他把頭條印著訃告的報紙卷成一卷夾在腋下,穿過跳動著哥譚最富有也最英俊的麵孔的巨型LED屏幕,撐開一把黑傘,慢慢穿過刮骨鋼刀般的風和雪,往工作場所走去。
他推開玻璃門,走進溫暖明亮的後廚,脫下大沾滿雪花的衣,換上工作服。當他端著兩杯熱卡布奇諾和一份華夫餅走到客人的餐桌前時,一陣悲傷而悠遠的音樂聲傳入了他的耳際。
他尋著聲音望去,放在餐廳一角的衛星電視屏幕上,正在報道關於韋恩家養子葬禮的新聞。
短不過15秒的影像中,英挺如太陽神的男人和衰朽的老人並排站立,都穿著一身黑色的喪衣。布魯斯神情哀切,將一捧雪白的百合花束放在少年的棺木上,暖色的光映照著教堂的花窗和蓋在棺木上的金色綬帶,一切都那麼的神聖和美麗。
席格看了一會兒,轉開眼神,把桌子擦乾淨。明淨的玻璃窗外有一對年輕的夫妻,看上去剛從超市回來,妻子和丈夫一手提著購物袋,另一隻手牽著他們的小女兒。女兒抓著父母的手一搖一晃,像是在蕩秋千。三個人滿含笑容,慢慢遠去了。
夜色漸漸深了,街道上的人流越來越少,直至一個人都沒有。席格脫下工作服,鎖上咖啡店的大門,這真是一個漫長的冬天,大雪沒完沒了地下。街區安靜地像個墓園。
那天是聖誕節。
席格點了根煙,煙頭的橘色光點明滅閃爍,他走近風雪中,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