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這可如何是好?”(2 / 2)

白忍冬臉色一白,忙說:“自然不是!弟子……弟子,弟子隻是……隻是想問師尊,我,我……我並非修道之才,不似師兄師姐,體內也沒有什麼靈根……當初師尊收我,也是讓我在這宮中做個雜役,混口飯吃……今日師尊所言,我是想著大約沒我的份,隻是……這……”

鐘隱月知道他在猶豫什麼。

“這事兒你不必憂心,先跟著讀經學咒就是。我既然收你入宮,讓你做雜役自然也是一時的,你不必覺得自己低人一等。”鐘隱月單手捏著小小的茶杯,送到嘴邊,“畢竟,你雖然覺得沒有靈根,可不一定是真的沒有。”

白忍冬愣了愣。

“靈根這東西,原本就是道中的道。我們修道,雖然是強求不來,可它沒有定數,不一定是被叫了就會出來,或許隻是緣分未到而已。”鐘隱月抿了口茶,佯作高深地低了眼簾,“為師自有安排。”

真他嗎能演。

鐘隱月情不自禁地在心裡吐槽自己。

這套說辭卻顯然對這四個孩子很受用,他們的眼睛裡肉眼可見地亮起了光。

尤其是白忍冬,那眼神就好像看見活菩薩神臨到眼前了。

白忍冬砰地下跪:“弟子必不負師尊所望!”

他這一跪,其餘三個也紛紛跪下。

鐘隱月擺了擺手,叫他們起來後,自己也站起來,領著他們往玉鸞宮深處走去。他早起之後在那處騰出了個地方,放了四張桌子,也放了筆墨紙硯和幾冊道法。

那四張桌子前,還有一用於給他坐著講課的長案。

鐘隱月讓他們分彆坐下,自己也坐在長案前。

他依著記憶裡當年原主所學,以及原主這些年零零碎碎交給他們的東西,跟著拿起□□書——

鐘隱月沒什麼教學經驗。

但好在腦子裡有原主當年跟著師尊修道時的記憶,照著自己師尊所教的來照貓畫虎總不會錯。

教了半個時辰的道書,早課枯燥無比地結束了。

這之後鐘隱月又帶他們在雪地裡習劍半晌,午後又拿著一本符修的道法書手把手地教著符法習咒……

這樣早起晚歸了好幾日後,鐘隱月又出門四處去求了外頭的幾位長老,將靈澤山與廣寒山的課業也加給了門下四位弟子。

如此,鐘隱月才得了些閒空。

他出門下山去置辦了許多天決大典用得到的物件。又幾日過去,正月便要到了。

該布置大典了。

月末這晚,沈悵雪到了他宮中來。

沈悵雪來時,鐘隱月在廊中熱著一壺酒,正在屋簷底下對雪獨酌。

瞧見沈悵雪,鐘隱月問他:“能喝嗎?”

沈悵雪點點頭,坐了過來。

鐘隱月不放心,又說:“不是沒成年嗎?”

“什麼成年?”

鐘隱月才想起來,這破書裡哪兒有成年的說法。

鐘隱月便自嘲地笑笑,拿起個小酒杯來,給他滿上,說:“在我們那兒,須得年歲過了十八,才能飲酒。”

“還有如此規矩。”沈悵雪說,“天決山上,想飲就飲。隻是若年歲太小,還是不行的,會被師尊責罵。”

“太小還是喝不得的,自然要管管。”

鐘隱月把酒杯遞給他,沈悵雪恭敬地雙手接了過來。

他小口地抿了一口,接著就渾身猛地一哆嗦,跟隻突然受驚的兔子一樣。

鐘隱月嚇了一跳:“太燙了嗎?”

他喝著溫度還好。

沈悵雪搖了搖頭,笑道:“是弟子對溫度敏感,隻是方才一路受涼,一下子喝到溫酒,才如此驚乍了下罷了。此酒溫熱正好,長老見笑。”

鐘隱月這才放下心來。

“溫熱就多喝幾杯。”鐘隱月說,“我聽你的,近日都在好好教他。”

沈悵雪點著頭:“長老受累。”

“順便帶著而已。就算不是為著他,其他幾個也都是好的,自然得教教。”鐘隱月說,“他這幾日還算刻苦好學,儘管靈根還未醒來,也已看得出天分了。”

沈悵雪沉默不語,小口小口地抿著酒。

“眼看就要大典了,此後幾日得專心置辦。”鐘隱月說,“但有件事,我得同你說。”

“長老請說。”

“就是在這大典上,他覺醒了異靈根。”鐘隱月說,“如若靈根不覺醒,他便隻會是個凡夫俗子,日後斷然威脅不到你。如若覺醒了,此後之事便難把控。”

“我自當是一心向著你。所以我是說,如若你想脫離那話本,那最好……”

沈悵雪明白了他的意思:“長老是不願白師弟覺醒靈根?”

鐘隱月點了點頭。

沈悵雪苦笑了聲:“長老還當真是一心向我。”

“嗐,應當的。”鐘隱月說。

“長老的心意,悵雪心領了。”沈悵雪說,“隻是長老,白師弟既然是這世間的主役,那此世應當是隨他流轉的。”

“無論是否是話本,世間都有天道。天道決定命數,命數便是必然。那麼,長老說的都是這話本中的既定之事,自然也就是命數所定之事,如若白師弟不在大典上覺醒靈根,想必……也會在其他地方覺醒。”

鐘隱月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說,就算是這大典上我將他攔了下來,指不定日後的其他事情上,他也會覺醒這靈根?”

沈悵雪點了點頭。

“畢竟那靈根是實打實的存在的。”沈悵雪歎了口氣,笑意少見地從麵上消失,惆悵道,“這也無法,白師弟畢竟是此世主役……既是主役,自然心想事成的該是他。”

說著說著,沈悵雪端起酒杯,“天道即使再公平,可定然是圍著所謂的‘主役’轉的。像我等這類襯托花兒的綠葉,是次等的。此生的使命,便是身死道隕,為他做墊腳石吧。”

“所以,弟子猜測,師弟的靈根一定會覺醒,與此次大典或長老插手與否並無關係,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好在,這次師弟是在長老名下,是叫您一聲師尊的。”

“也幸而長老是一心向我的,您又為人良善,自然會將師弟教成翩翩君子,秉性也會良善的,倒不怕師弟日後還會加害於我……”

“隻是……”

沈悵雪越說麵色越苦澀,鐘隱月看得心疼。

這會兒沈悵雪說的停頓下來,鐘隱月心中緊張,趕緊問:“隻是什麼?”

沈悵雪躊躇地握著手中酒杯,細長的手指摳了摳杯壁,欲言又止片刻,才怯怯地望向鐘隱月,狀作不安地說:“隻是,如若長老大典上將他攔下,未覺醒靈根,而後待到日後,他又能夠自行覺醒靈根的話……就能說明,天道是站在師弟那邊的。命數所定的,便是一定會發生的。”

“那……說不準,弟子會因著師弟而死,也是被天道定下的命數……”

沈悵雪聲音低低,鐘隱月卻聽得如雷貫耳:“這……”

沈悵雪低下頭,舉起還剩薄薄一點的酒杯,蜷縮起一點身子,害怕地弱聲道:“這可如何是好?”

他瞧著可憐極了,鐘隱月心中不忍,思忖片刻後,忙道:“你彆怕,如今之事,便是先查探清這天道的事是否真是如此。你說了許多,但說到底也都是猜測,我此次先將他攔下,待到日後,再看看他會不會覺醒那異靈根。”

“我們就先以此法試探天道。若天道真是此意,你也不必擔心,到了那時,我自當不會袖手旁觀!他人不管你,我一定是會管你的!大不了,那秘境我替你去!”

沈悵雪立刻雙眼通紅,看向鐘隱月的目光感激又受寵若驚。

“長老,”沈悵雪說,“長老的心意……弟子此生感激不儘。”

他向鐘隱月一拱手,以袖掩麵,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

將那酒飲儘時,沈悵雪藏在袖後的臉在一瞬變得涼薄無情,嘴角揚起,露出一抹諷刺的笑來。

可待酒杯放下,長袖落下後,沈悵雪眨眨眼睛,再抬頭看向鐘隱月,又是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