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一個機會。安室透想。他是我的宿敵,不能就這樣讓他草草地迎來退場。
若月明海仿佛看穿了安室透的內心所想:“我好像有些明白了。有的時候,人必須要恨著什麼才能活下去。如果沒有那口氣在,人就要麵目全非了。”
說完,她看向富士山,不再言語。
“人必須要恨著什麼才能活下去”……是這樣嗎?假如那股恨意有朝一日隨風消散,他還會是他自己嗎?
不會的,恨意是永恒的、不滅的。隻要他還有意識殘存於世,他就不會忘記那部被子彈貫穿的手機,以及手機之後、那顆停止跳動的心臟。
諸伏景光。
******
風見裕也曾經和安室透提起過,工作之餘,可以到家附近的公園裡停留二十分鐘,對人的整體狀態會有顯著的提升和改善。
確實是這樣。呼吸著新鮮空氣,積攢的苦痛在逐漸彌散。
在長久的寂靜中,安室透凝視被雲霧環繞腰際的富士山,被纏繞的心緒逐漸歸於安寧。
手機不合時宜地震動了幾下,安室透解鎖屏幕,是江戶川柯南的短訊:
“安室先生,你們那邊還好嗎?”
“已經深夜了啊……”安室透這才注意到如墨的夜色,收起手機,從長椅上站起來,“走吧,他們要擔心了。”
“時間過得很快呢。”這樣應著,若月明海卻沒有任何動作。唯一的變化,是平靜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她的笑容基本上都是不真實的,所以如果想通過表情來揣測若月明海的內心,根本行不通。
安室透將左手伸到若月明海麵前,決定拉她起身。若月明海也伸出了右手,但她的手沒有搭上安室透的掌心,而是握住了他的手腕。
眼前女人的每一次異常舉動,都是在布下溫柔的陷阱。就像上一次在長閒公寓樓下,她向自己張開了雙臂,然後貼在自己耳邊,說著近似於威脅的話語。
不要再被她欺騙了。你永遠不知道下一次她的手裡會不會有鋒利的尖刀、或是上膛的手槍。
不要再被她欺騙了。
但是她的眼底卻流動著不忍。
安室透還沒來得及思考若月明海為何會露出這種表情,她便得寸進尺地牽著他的手腕,緩緩貼上她的臉頰。
然後,她柔軟的右手又覆在他的左手手背上。
安室透看見若月明海雙唇翕動,溢出的聲音輕柔而又甜美,那是他再也熟悉不過的三個音節,讓他頸項麻痹、四肢僵直。
Fu、ru、ya。
——“降穀。”
他下意識地抽回手,想拉開距離,但是若月沒有放開他,身體反而向前傾了傾,與他對視。
若月明海又喚了一聲:“降、穀。”
安室透想從乾澀的喉間艱難地擠出一句“那是誰”,但是過度的驚悚使他無法言語。
“我猜對了嗎?”若月明海拉住安室透的手腕,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
她沒有用出幾分力氣,但安室透還是被迫向前走了一步。他感覺自己全身上下的每個毛孔都在冒著冷汗,激昂的心跳又燃著不安的烈火,使他忽冷忽熱:“你認錯了。你好像認錯人了,若月。”
“人在放鬆狀態下的反應,是不會騙人的。”若月明海將拇指搭在安室透的手腕上,“你剛才有一瞬間的呆滯,手指無意識地用力。而且,此刻你的脈搏也是加速的。那晚我曾答應過,會幫你保守住你那‘不存在’的秘密,所以我不會向彆人說起的。降穀君,我猜對了嗎,這是你的姓氏。”
安室透終於抽出了手,靜靜注視著若月明海。
“殺了我。不然,連你的秘密,我也遲早都會發現。”——她曾經這樣說過。
這個女人,簡直就是一顆不知何時便會爆炸的炸彈。
富士山腳吹起晚風,刮亂兩個人的發絲。
過了很久,直到風聲與蟬鳴都靜止下來,安室透才下定決心,不露聲色地開口:“非常抱歉,我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姓氏。”
“嗯,謝謝你的回答,安室。”
若月明海加重了最後一句話。同時,她也有了自己的答案。
與這個姓氏相配的名字,會是什麼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