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和林氏對他不仁，他卻不能不義。

林氏一門，世代忠良，於軍中立功無數。

即便今日死了，他也不能退。

北堂肅的人裡應外合，本就漏洞百出的昭國大軍就像一盤散沙，瞬間便潰散了。

林修染帶的軍隊都還留在邊境，無昭不得入林都，而林都的兵，隻認皇帝不認將軍。

後來林修染才明白，這場大戰時他心底的恐懼，不過是孤軍一人奮戰的無力。

他明明，擁有過信奉者的。

北堂肅取得了此行的目標—九幽花，是林修染的父親在百年前偶然尋得奉給先帝的。

九幽花難得，北堂皇室剛好有人需要。

因為一株靈藥，屠了大半座城。

林修染譏諷地笑了一下，用手抹掉嘴角的血，看著破敗不堪的街道，忽然很想念那個喜歡從後背抱著他的少年，那讓他覺得，他後背是有人可以依靠的。

北堂肅騎在馬上，皺眉看著屍骸遍地中那個挺拔的身姿，斟酌道：“林將軍，你所守護的國家或許並不值得你的忠心，你可隨我回北堂，我會好生安頓—”

“嗬……”林修染忽然看著他笑了起來，嘴角忽地溢出幾滴血，他忍不住捂住胸口偏過頭重重地咳了幾下。

他好像等不到那人來搶親了。

北堂肅看到他的樣子，臉色一變，徑直翻身下了馬：“林將軍，你…中毒了？”

旁邊觀戰的蘇言神色一凜，偏過頭去看跟他們站在一處的林修染。

中毒？

剛才“林修染”跟匆忙要逃命的皇帝碰過麵，那人湊近了跟他說話，不知說了些什麼，“林修染”眸光沉沉地盯著死皇帝看了一會兒，最後扯著唇笑了幾聲。

林修染察覺到他的目光，隻平淡地說：“是，剛才他跟我說，林氏族人，自小便服下了皇族秘藥，這是一種牽製，一旦脫離葉氏，就活不了了。”

【北堂然：哥……

林修染：沒事兒，都這麼久了，我早就看開了，要真天天想這些東西，我早該把自己氣瘋了。】

這麼陰毒的招數，蘇言深吸了一口氣，大概也猜到事情後來的發展了。

“林修染”沉默地看著他，兩房人就這麼對峙著，半晌，“林修染”才狀似無奈地笑了笑：“我都中毒了，大皇子又何必在我跟前說大昭的壞話？莫非是可憐我，還是說覺得我可笑？”

北堂肅眉頭皺得緊，擰作一團，看起來倒有些憨憨的：“林將軍誤會了，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總不會是惜才吧？隻是不知到底是惜我的才，還是彆的什麼？”

北堂肅下意識握緊了手心的刀柄，愣愣地反駁：“我沒有。”

雖然殺人不眨眼，可性子卻這麼憨厚，怎麼在皇城中活下來的。

“林修染”不合時宜地想起這麼個問題，有點破壞氣氛了。

“沒有便沒有吧，弄得好像我在欺負人一樣……”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林修染”隻是忽然覺得累了，可還有個人在等他。

徹底失去意識之時，他把自己短暫的一生在腦海中走馬觀花地過了一遍，最後定格在那張熟悉的臉上。

回憶和未來，他等不到未來了。

.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北堂肅差人厚葬了林修染，還從林家帶走了一個氣息微弱的女孩，正是借住在將軍府的一個遠房親戚，北堂然的母親。

人都走了，隻剩一處孤墳。

活著的時候再厲害的人，死了也隻能占這麼大一片地。

等過了這個時代，一個人活過的痕跡便也幾乎沒了。

林修染盯了自己的墳頭好一會兒，一句話憋了半天不知當講不當講，最後蹦出一句：“怎麼還沒結束？”

其他人一臉莫名其妙，隻有蘇言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確實，往常陣法到了這時，就已經該自行結束運轉了。

隻是蘇言總覺得哪裡少了什麼，所以在察覺到陣法即將關閉時，施法延長了陣法回溯的時間長度。

等不到人，阿湛不可能不過來，一定還有事情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

林修染腦子轉了幾圈，看向了蘇言，隻見對方衝自己眨了眨眼，也就確定了心中猜測。

【林修染：多謝了。

蘇言：客氣，都是二哥該做的。】

對於這個稱呼，林修染也沒心情跟他扯彆的，他現在隻想知道，在他死後還發生了什麼，他的神魂為什麼會跑到北堂然身上。

還有……景湛，這些造化，是不是景湛替他弄出來的，改變他人宿命，景湛會受到什麼懲罰嗎？

滿心都是景湛，這都一千多年了，他想，他可能是真的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