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來覆去折騰了一夜,可能是一直提心吊膽,葉塵瀟沒睡多久就醒了,還是淩晨,他坐起身時動作僵硬了一下,忍著某處隱隱的不適坐了起來,長發與蘇言的墨發糾纏了一夜,直起身時還帶起了蘇言的幾縷頭發,他伸手動作細致地解開。
目光觸及蘇言好看的睡顏,不禁想起昨夜意識昏沉時分隱約聽到的那聲“塵瀟”,當時隻覺得頭皮一麻,現在回想起來心頭還是有些暖。再回歸現實,就又被徹底的涼意凍醒了。
葉塵瀟抬手捂住乾澀的雙眼,片刻後又放下,憋著氣從床上下來,在地上一堆衣物裡找出自己的穿戴好,又回頭看了眼床上的人,被子沒蓋好,露出了背上的抓痕。葉塵瀟眨眨眼,運著靈力將剩下的衣物搭到了架子上,然後就離開了。
他走後不久,床上的人就睜開了雙眼,眸中毫無睡意。
蘇言睜著眼,換了個姿勢又躺了一會兒,說不清在想些什麼。
蘇言已經很少會有感到無力的時候了,這會讓他想起一些刻意埋到記憶深處的噩夢,那是一個悶熱的、讓人喘不過氣的噩夢,他已經很少會想起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三號在外麵敲門的聲音,宿醉不算好受,蘇言被敲門聲打斷思緒,單手扶著額從榻上坐了起來,昨夜的荒誕在半醉半醒中顯得虛幻,此刻卻異常清晰——蘇言腳剛落地,就瞥到架子上掛著的衣服,規規矩矩,一絲不苟。
蘇言又悶頭在床沿坐了一會兒,一瞬間不知又想了些什麼。
“主人,你醒了嗎?”門外,三號的聲音比往常低了許多,顯然是知道蘇言最近的狀態,不敢肆意打擾。
蘇言整理好隨自己動作劃落到肩頭的裡衣,從地上撿起外衣披上,繞過房間裡那扇描著水青色畫卷的楠木屏風,隨即打開了門。
三號正要繼續敲門的手停在了半途,這下隻好默默縮了回去,她雙手端著一碗湯送到蘇言麵前:“醒酒湯,你昨夜喝了不少酒,晚點怕是會難受。”
蘇言麵色平靜,端過碗仰頭喝完了湯。順著這個動作,三號瞥到他脖子上多了好幾塊紅痕,喉結上顏色最重,隱隱覺得不對勁卻也沒敢出聲問。
蘇言喝一次酒,驚動的人可是不少,其中就有無辜丟了一大壇酒的東方俞,他許是在忙,傍晚時才順著酒味兒找了過來。
他來時秦暮雲非要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好不容易才打發掉,他也正愁著,索性就帶了壺新釀的桃花醉來了,他到亭子裡坐在蘇言對麵,揮手讓三號退下了,自己給他們兩個倒上了酒。
“拿了我的酒,居然也沒打個招呼,這像話嗎?”
蘇言舉著酒杯輕嗅,桃花香確實醉人。
東方俞見狀搖了搖頭,自顧自喝起了酒。
“你說酒真的能消愁嗎?”蘇言端起滿滿的一杯酒,終於正眼看向了對麵的人。
東方俞嗤笑一聲:“我的酒可沒那個功能,還是要看飲酒的人,願不願意忘掉了。”
“那你呢?”蘇言像是隨口問出的,並不期待聽到答案。
東方俞愣了一下,但今日卻一反常態,多說了幾句:“我們不一樣,自始至終都是我識人不清。”
蘇言仰頭飲儘了杯中酒,被酒精麻痹的神經有些刺痛,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原來我也會看錯人。”
東方俞隻當他是心情不好說的胡話,隨便聽聽就撇在了腦後,隻陪著他喝悶酒,反正他們修煉之人喝多少都傷不了身,倒比常人來的自在。
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就開口說了:“東方皇族的事,我不會再管了。”
蘇言一隻手輕扣著桌麵:“嗯,難為你又跟他們接觸。”
東方俞搖搖頭:“都說時間會讓人遺忘,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這些年我也想開了許多,年輕時的恨意,也都忘得差不多了,隻是到底心中存著芥蒂,還是少接觸好。至於那位新族長,的確極為適合那個位置,今後能走到哪一步,也全在她自己了。”
蘇言與他碰杯:“這酒釀得愈發香醇了。”
東方俞聽了頗有些自得:“那是,不然怎麼好意思請你喝。”
仗著喝不死人的念頭,二人相對無言默默喝了好一會兒酒,直到月上中天,三號才覺得不對勁,匆匆進來看時發現已經喝倒了一個……居然是東方先生先醉的,真乃奇事。
她走到亭子旁邊,想問問蘇言情況如何,萬一也醉了,總要把人送回房間裡的。
“不用管我,送東方去屋裡吧,外麵天涼。”蘇言的聲音很冷,和夜色很恰當的融在一起。
三號內心難免有點忐忑,但還是先伸手去攙扶東方俞了。
“我來吧。”
突然被打斷,三號一抬頭便看見秦暮雲從門外走來,不確定地看了眼蘇言。
蘇言看了他一會兒,點了下頭。
秦暮雲朝他頷首,走到東方俞身邊,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人。
原本閉著眼的人突然抬起胳膊抓住他的手,吃力地睜開眼去看他的臉。
一喝酒就眼尾泛紅的人微眯著眼看他,秦暮雲喉結不自然滾動了一下。
“阿澤……”
秦暮雲神色一僵,沉默地看著對方把他的手拉到鼻尖聞了聞,發現不對後又嫌棄的推開。
雖然蘇言一直沒有看他們這邊,卻也聽到了東方俞嘴裡念著的名字:“先帶你師尊回去吧。”
秦暮雲緊了緊落空的手,利落地打橫抱起東方俞,徑直朝殿外走去。
蘇言收回視線。
他自己的事還沒理通順,也管不了彆人了。既然東方將這人一直留在身邊,總歸是有些情分在的,哪怕不是秦暮雲想要的那種。
有些人糾纏上百年還是無果,那是有緣無分;
而有些人相識幾天便斬不斷,那是緣分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