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重逢,酒館中的二人隨意閒聊著,不知是哪次低下頭,蘇言看到樓下有個熟悉的身影。蕭栩見他不時地望向窗外,也隨之注意到了那個人。
“是他嗎?”蕭栩問,語氣含著一分驚喜。
於是當楚瀟在街上抬眸看過來時,正對上蘇言含笑的雙目,以及一個陌生女子友好的注視。
他來之前知道蘇言的行蹤,也知道那個奇怪的女子在此,但親眼看到時心底卻湧上一股莫名的情緒,來的突兀匆忙,就像他忽然決定親自出宮查探一樣。
蘇言朝他舉杯示意他上來,才發現窗外不知何時已經開始變暗,天上烏雲逐漸聚攏,是將有一場大雨的跡象。
等著人家上樓的功夫,蘇言喚來小二添了壺茶,畢竟,楚瀟的酒量一如既往地讓人不敢恭維。
樓梯口傳來平穩的腳步聲,蘇言手上不知何時多了把折扇,肆意晃著驅散了雨落前的悶熱。
“這是我朋友家的妹妹。”蘇言看著他坐下,方才悠悠開口,提起新送來的溫茶斟了一杯放過去,“楚兄手底下的人不用再跟著她了。”
被人當麵捅破,楚瀟目光沉沉地看了蘇言一眼,卻又暗自鬆了口氣,原來是朋友。他朝蕭栩微微頷首,道:“近來城中有一案子牽扯太多,新入城的人都需仔細盤查。”
蕭栩聽出來蘇言是故意欺負人,才不會給他做幫凶:“原來那些是官差啊,查案要緊,楚公子不必介懷。”
蘇言忍住笑意,裝模作樣地說起了正事:“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巫師挺會躲的,小栩,你剛說你來重卿之前還去了哪裡?”
“南鄴鏡都。”
蘇言點點頭,提示道:“楚兄在南鄴應該有自己的人吧,不妨在鏡都也查一查。”
楚瀟涼涼地看他一眼:“為何是鏡都?”
故意吊著人似的,蘇言又賣起了關子,隻吝嗇地說了兩個字:“保密。”
是夜,楚瀟批折子的時候,蘇言那副刻意打趣的嘴臉一直在腦海裡揮之不去,氣得他中途扔了好幾次朱筆,一旁伺候的小六子戰戰兢兢,忍不住偷摸著擦了好幾回冷汗。
也怪前事難料,鏡都那邊還沒查出什麼,邊關的加急戰報先一步送到了皇宮。很快,新帝要禦駕親征的消息便從宮裡傳了出來。
蘇言找過去的時候,楚瀟正在抓緊處理政務,以免他離開後朝堂亂了套。
老師的死,楚澤的死,似乎一切都與那個神秘的巫師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而這次邊關動蕩又來得突然,自淮安侯離朝就沉寂多年的南鄴出重兵攻打岑溪城,天鬱、梵洛兩國虎視眈眈,再有蘇言提醒南鄴異常,樁樁件件,讓人很難不聯想到一起。
窗邊傳來熟悉的響動,楚瀟低頭似是笑了下,語氣淡淡:“蘇仙師似乎很喜歡翻窗。”
一向不愛走正門的青年緩步靠近,身上帶著淡淡的梨花香:“不敢壞了陛下的名聲,還是國事要緊。”
楚瀟覺得他這話說的很是陰陽怪氣,稍一思索,問道:“你知道朕要離宮?”
蘇言指尖一勾,移來了一把椅子坐到他旁邊:“這麼大的事陛下覺得我會不知道?邊關清苦,你自己小心。”他不會無理取鬨,隻是嚇唬嚇唬人罷了,隻看對方上不上鉤。
楚瀟看了眼二人間的距離,說:“楚風在邊關守著,他傳的私信比官麵上的折子寫得多,大軍壓境,打了兩場敗仗,士氣低迷,我去會有點用處。”
“國君親至,可鎮定軍心。”蘇言順著他的話接下去,“不過你走了,朝堂上誰來坐鎮?”
“幾個大臣共同商議,都是我的心腹,他們無法做主的再差人送到岑溪。”岑溪,重卿的邊陲之地。
蘇言點頭:“然後呢?”
楚瀟:“什麼?”
蘇言輕笑,心說憑我對你的了解,就算你的心腹是我,都未必能得到全部信任。
“我覺得,陛下應該有事要托付於我。”
既然他都猜到了,楚瀟也就不拐彎抹角了:“你說你有尋常人不會的本事,想必到南鄴探查些消息算不上難事吧?”
蘇言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後拋出了蓄謀已久的鉤子:“簡單是簡單,不過我不能白乾,你答應我件事,這個,”他把手伸進袖中摸索半天,再出來時掌心臥著一枚戒指,“你把這個戴上,我就聽你的。”
楚瀟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忽地笑了一聲:“你威脅朕?”
蘇言顧自拉過他的左手,將戒指戴在了無名指上:“去南鄴解決巫師一事,我已有打算,你在邊關,我不放心,這東西能替我守著你。”
楚瀟收回手,禁不住往上麵多瞧了幾眼,心中滋味如何便難同他人說道了。
這一夜,被厚厚幾摞折子弄得頭昏腦脹的皇帝陛下大抵是真的昏了頭,沒到往日歇息的時辰便已著人滅了燈,朦朧月色透過窗子,照出榻上一雙交頸廝磨的人影,一直到後半宿才漸漸息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