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楚瀟離都,蘇言前往南鄴王城,鏡都。
當日午夜,鏡都皇宮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一襲月白長袍的蘇言正悠悠坐在皇帝寢宮的屋頂上,手執一柄折扇,眉眼間含著點笑,一副慵懶模樣,好似潛入的不是屋頂而是什麼風雅之所。片刻後,屋頂另一側傳來點細微動靜,蘇言折扇一收,靜候著人過來。身著夜行衣的女子一轉頭便被他的悠閒姿態嚇了一跳,暗道不好,剛要搶先偷襲,對麵的青年便摸出個東西丟過來,她手忙腳亂地接住,才發現這竟是楚瀟的私印之一,當即便對此人身份有了猜測。
她正想與對方表明身份,宮牆下卻忽然起了喧鬨,不遠處調來幾隊侍衛,倉促間有人喊了聲“抓刺客”,女子一驚,趕忙示意蘇言跟自己跑,不料蘇言不慌不忙地站起來,手執折扇往她腳底一指:“你來的時候踩到東西了。”
女人杏眼一瞪,彎下腰去看腳底,然後撕下一張手掌大的黃色符籙。她苦著臉抬頭,無聲張了張嘴:“我能說話嗎?”
蘇言把符籙隔空接過來,黃色符紙隨著無形的靈力舒展開:“說吧,他們聽不見。”
女人一聽便鬆了口氣,連忙追問:“你就是陛下說的那個,淩門來的蘇仙師?”
蘇言不答反問:“你是何人,跟他什麼關係?”
“……”這兩個人果然有問題,女人表情有些微妙,像極了抓到彆人把柄時的得意,“我姓衛,衛嵐華。”
衛嵐華,禮部尚書衛勳府上嫡出的二女兒,母親是護國公義女。這位郡主性情直爽,自小便混跡於軍中,戰場上殺敵無數,不輸任何一個男子。
蘇言注意到她行的禮不似尋常女兒家,微微頷首:“原是郡主殿下,他讓你來鏡都做什麼?”
此人能力非常,衛嵐華便不好奇對方怎麼清楚自己的郡主身份,隻答:“我來查齊王,澹台淵。”
蘇言聽完一笑,又轉向宮牆下喧鬨著抓刺客的人群:“沉影,把這符籙送到上官晨手上。”
一個黑色身影突然閃過,原本浮在蘇言身前的符籙便沒了蹤影,衛嵐華驚喜地睜大雙眼,看來剛剛的身影就是那位喚作“沉影”的人了,這姓蘇的竟真有這樣厲害的本事。她慢半拍才想到問上官晨是誰,但蘇言明顯不打算給她問問題的機會。
“那是張顯影符,一旦踩到畫符的人就會知曉,又是夜裡,對付不通符咒一道的人很有效。”他主動解釋了這無關緊要的一點,緊接著就轉移了話題,“說說澹台淵吧,為何查他?”
衛嵐華敏感地一個激靈,思考著該怎樣搪塞過去,但轉念想到楚瀟提及蘇言時的異常,也就乖乖說了實話:“南鄴這邊的暗衛查到這兩年澹台淵入宮頻繁,而巫師也是這兩年才突然冒頭的,陛下懷疑這二者間有關係。雖說巫師之事有你幫忙,但陛下說像仙師這樣的人與塵世牽絆太深不利於修行,所以便派我來了。”
不利於修行……唔,看來還在生著他的氣呢,許是那晚他實在過分了些,把人惹火了。
蘇言忍不住跑起了神,看來關係有進展,都不當麵發怒了。
忙著抓刺客的侍衛沒找到人,宮牆內又逐漸恢複平靜。
守在寢殿外的老太監躬著腰進進出出,看樣子南鄴這位皇帝也是個麻煩人。
不多時,齊王澹台淵便從宮門外走了進來。
藏在屋上的二人看清來人麵孔,一個輕挑下眉,另一個驚得差點叫出聲——澹台淵有一張同蘇言一模一樣的臉。
原來蕭栩說的影是這個人,還真是巧極了。
“你、他跟你……”衛嵐華需要整理一下混亂的語言係統,她可從沒聽說南鄴皇帝的幼弟澹台淵還有個一母同胞的兄弟。
蘇言的目光落在正走進殿門的澹台淵身上,對方似乎感應到什麼,竟側身往這個方向看了一眼,結果自然是隻看到了朦朧月色。
衛嵐華被這張臉嚇到了,可又見蘇言如此淡定,隻好勸自己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人有相似也不無可能。
“大抵是緣分,我與這位齊王未曾謀過麵。”蘇言開口解釋,伸手淩空劃過,兩人身前的屋頂便顯現出屋內的畫麵。
很奇怪,澹台淵獨自靜立在書案邊,南鄴皇帝澹台越就坐在桌後批著折子,伺候的人都被趕到了外麵,二人都不出聲,隻後者時不時抬頭看邊上的人一眼,那眼神……說不上來的怪異。
就這樣持續了幾個時辰,澹台越終於放下了手上的奏折:“淮安侯之事,朕便不再追究了。”
不知是被哪個字眼驚醒的衛嵐華揉了揉臉,扭頭看見蘇言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澹台淵不吭聲,澹台越也習慣了他這性子,繼續說道:“巫師說長生藥已經在找人試藥了,天鬱太後和梵洛皇帝也差人來問長生藥的進展,朕暫且將人搪塞了過去。重卿新帝還是年輕,竟妄想查到巫師的下落,覬覦朕的長生藥,如此顧遲死了也好,免得有一日為他人所用。阿淵,過來些,讓朕好好看看你。”
澹台淵應聲上前一步。
衛嵐華看清澹台越望向澹台淵時眼底的癡狂,十分不適地皺起了眉:“長生藥,怪不得天鬱、梵洛至今按兵不動,原來是已經做好了交易。可是長生藥這等荒誕之說,竟有這麼多人會信。”
蘇言垂眸看著麵無表情的澹台淵,看來顧遲重傷被送到重卿跟此人脫不了關係,那淮安侯出局,最終受益者會是誰。
聽到衛嵐華的話,他隨口答道:“既有人信,或許真有那樣的存在。”
隻是很難說,長生究竟是不是如他們所期盼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