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一宿的牆角,衛嵐華收獲滿滿地離開。沉影帶著上官晨的消息回來,蘇言看了便打算去一趟扶風郡,途中卻意外碰上了沈知。
兩人許久未見,於是就找了間食肆坐下聊天。
蘇言喊小二來點了招牌菜,要了壇桃花釀:“你怎麼也來這兒了,潛淵竟這般熱鬨?”
沈知注視著他倒酒的動作,溫聲道:“聽蕭暮公子的妹妹說你在潛淵,我煉器缺了一種材料,就來碰碰運氣。”
蘇言嘗了口酒,不滿地皺了下眉:“小栩終於回去了,看來是顧羽的情況有所好轉。”
沈知點頭,手指在桌上輕點,壇中的酒便換了味道:“嗯,暫時沒有問題了,蕭姑娘已將人接走了。”他拿了新杯子給蘇言重新倒上一杯:“我前些時候去幽林向東方公子討了些桃花釀,可惜比不得阿言的麵子大,隻得了這一小壇。”
“他的酒舍不得送人,你必定是太溫和了,下回我去,武力鎮壓。”蘇言勾唇笑著,還是熟悉的酒香,嘴被養叼了,總適應不了其他的。
他忽地想起真正與沈知的初見,也是在南宮皇城。又想起曾經在方玨的夢魘中,他短暫恢複過記憶,因為之前養傷封鎖記憶導致混亂的緣故,作為慕言時他便時常夢回往事,而方玨,也是過去就曾接觸過的,當時隻以為這少年過於固執,沒想到竟會變成那樣。
偏執過度,容易出問題。
思維跳躍地想到這裡,蘇言捏著酒杯沉默了一會兒,說:“沈知,我們相識有一千多年了吧。”
沈知眨眨眼:“是。”
“你好像從沒說過你喜歡什麼。”
沈知抬眼看向他,目光平和,似乎不會起半點波動。
蘇言笑著望向他:“這麼多年都是一個人,如果覺得厭了,就找個喜歡你你也喜歡的相處看看吧,不執著不該執著的,也彆錯過不該錯過的人。”
沈知不清楚蘇言為何突然說起這些,但在他還未有所回應之前,蘇言突然麵色一變,匆忙打了招呼便離開了,隻留下他自己和一口未動的桃花釀。
世界線異動,屬於潛淵時空的檔案將異動訊號同時遞至十一個方位。
最先點擊“確認接收”的蘇言,此刻正身處海邊一處礁石上,海麵平靜無波,一切都處於靜止。這裡是潛淵現世。
他遠遠望見一個人影正朝這邊走著,頗覺意外。
“阿宿。”
蘇宿身形化煙消散,再出現已在蘇言旁邊的礁石上,身形挺立,神色平淡。
蘇言率先開口:“來得這麼快,也沒見你點確認,倒是我白來了。”
從不上趕著做任務的蘇宿言簡意賅:“你找的那個人來過這裡,很多次,但他以為是夢。”
蘇言沉聲問:“因為這裡的世界線重啟,他被拉進來過?”
蘇宿點頭。
蘇言抬手,掌心多出一卷檔案:“馬上就要進入第九條世界線了,能量已經臨近枯竭。大哥剛跟我說前麵幾次也都是你來重啟的,這種事你怎麼突然上心了?”
蘇宿看他一眼,說:“潛淵愛上一個人,那個人死後潛淵每次都會失控,我在想如果給那個人一次轉世的機會,潛淵是否能完成自救。”
他們習慣以時空之名稱呼本源力量。
潛淵時空沒有輪回。
蘇言短暫的訝異,他沒有見過會生出情愛的時空本源:“你這算,惻隱之心?”
相比之下,宿命會產生這樣的想法更讓他詫異。
隻是蘇宿不打算再回答,從他手上取走時空檔案做起了正事。
蘇言眸中浮起一層笑意,目光溫和地看著蘇宿在檔案裡添上幾筆。
即使是宿命,也隻能在一切發生之後沿著軌跡添上一個句號,無力改變什麼。
世界線重啟,天光明滅,一切倒退至潛淵分裂為兩界後的初始點。
如此,蘇言便無事可做了,也沒有興趣留下旁觀蘇宿送彆人一世輪回,就在他要返回古界的前一秒,楚瀟的氣息忽然出現,就在現世。
於是蘇宿就看到方才還沉著冷靜事不關己的人一下子沒了蹤影,他看了眼對方消失的位置,低聲冷笑:“嗬,雙標怪。”
楚瀟做過一個夢,從有意識起反複夢過許多次。
噩夢,正如此刻他眼前的場景,燭光昏暗的大殿裡,一個尚不足月的嬰孩在繈褓中大聲哭著,仿佛有哭不完的力氣。楚瀟想靠近,身體卻被固定在原地。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在嬰兒終於哭累了之後,一個端著托盤的宮女走了進來。
女人送的湯裡下了毒藥,沒有任何原因,楚瀟就是知道這個孩子叫楚瀟,是他,又不是他。
在女人舉著湯匙要喂孩子的時候,楚瀟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疼,就好像那碗毒藥他曾經喝過。
不能殺他……
“彆怕。”
是蘇言。
楚瀟感受到身後多出的溫熱的身軀,後知後覺自己能活動並且已經抓緊了對方的手。
蘇言自他身後伸出手,折扇化作黑色長弓,蘇言帶著他的右手搭在弦上,張弓,鬆手。
“啪啦——”瓷碗摔碎的聲音。
宮女倒地的瞬間,楚瀟隱約覺得身後的人輕顫了一下,他轉身去看的時候,夢卻醒了,眼前隻是深色帳頂。
真的隻是夢嗎?
楚瀟閉眼平複著呼吸,而後起身出了門,屏退隨侍,獨自到太守府後院湖邊靜心。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出聲:“方才並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