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思思睜眼就是喝藥,閉眼便睡去,再沒有一絲力氣做彆的事兒。外麵的快樂與她無關,鮮花和笑聲都在夢裡,桌子上的金珠堆滿了也輪不到她這個病人去享受。
代望守著她,一連守了十幾天。
代望看著顏思思緊閉的雙眼,長歎一聲,他好像理解顏思思寧願與家人分離也不願意受病痛折磨了。
那種與世隔絕的偏偏又清醒著的孤獨感,包圍了他們。好像一日一日的這樣了無歡愉的活著,望不到儘頭。
她隻是想活著,所以她跟隨葛玉軒時,拚了命的學習劍術。
“代望。”莊荔突然驚慌失措的叫住他,像是剛從很遠的地方回來,靠在門邊不住的喘息。
代望皺眉,怕莊荔這麼大聲影響了顏思思休息。
小心替顏思思掖好被子,走了出去。
莊荔很少有這麼驚慌的神色,代望不得不猜測,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
可是自己和他無關,莊荔唯一在乎的就是“白虹”。
想到這一點,代望心神一凜。
“怎麼了?”
“中洲的信。”莊荔取出一封燙金的信來,他有著令信鴿準確傳信的能力,馴鳥很有一手,他一直在負責國師和陛下的事務,也在協助國師和宮廷之間的往來,“關於“白虹”我隻想說——節哀順變。”
代望眉心一跳,急忙接過拆開,仔細看信上的內容。
今上屢次用兵致使國庫空虛,民不聊生,未有反省之意,欲再征民夫,顏尚書直言不諱,屢次諫言,觸怒今上,今上不顧朝臣反對,以顏尚書狂言妄語,通敵叛國之罪下詔獄,滿門抄斬,流放其九族,以平息聖怒。
代望喃喃,“顏尚書滿門忠烈,一心為今上分憂,絕不可能通敵叛國,今上如此倒行逆施……就沒人能攔得住嗎?”
卻聽屋裡哐當一聲的動靜。
莊荔愣愣地說,“我正要說讓你避一避呢?”
顏思思竟然醒來了,正在躺著聽他們說話呢,藥碗脫手一砸,她眸子裡是熊熊怒火,“你剛才說,我父親以通敵叛國罪下了詔獄?”
說罷竟然怒火攻心吐出一口血來,血液滴到雪白的被子上,觸目驚心。
代望不忍,“你且休息,我和莊荔到京裡去救你父親。”
顏思思卻清醒得很,“隻怕是來不及了,不日就要問斬棄市了吧。等你走到了,什麼都沒有了。”
她坐在那裡,思量著說:“我父親教誨我和大哥,忠君愛國,他們在京裡為皇帝效力,不想竟然落到如此下場,而我竟然逃過一劫。”
大哥,臨彆前怕她被欺負的大哥,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爹、娘,不想當日一彆,竟然成了訣彆。皇帝一句話,無法撼動,無法改變,輕易就覆滅了顏家。她這才感到,她要麵對的是一個君主。他威於四海,權極天地,任由彆人如何反對,他說的話,金口玉言,難以收回。而她隻是個小女孩,離家前還惦記著踏春。
她看到床頭掛著的“白虹”劍說道,“原來這劍自有用處,而我今日才知曉。”
說著起身就去拿這“白虹”劍,然而她還在病中,怎麼拿得起這弑君之劍?
當啷一聲這劍脫手而出。
而她也脫力的倒在床上,耗儘最後一絲力氣,猶然憤恨地呐喊,“終有一天,我要斬下皇帝的頭顱。”
國師坐在香堂裡,猛地睜眼,像是聽見了虛空中,來自白虹的呐喊,堂裡香灰已經多日無人打掃了,於氏夫人安靜的坐在蒲團上。
隨著顏家消息一同傳來的,還有葛玉軒的訃告。
國師給他上香,像是對老友那樣慢慢地說,“看到了吧,“白虹”已經有了皇帝也無法實現的願望。”
於氏夫人發出低低地抽泣。
皇帝很快會任命一個新的大將軍吧,再也沒有像葛玉軒那樣的人,帶著必死的決心甘願留在前線。
張天涯也曾羨慕他何等的風光,卻不知,這時是何等的悲傷。
國師拄著拐杖,朝於氏夫人說:“你休息吧,我讓莊荔來負責照顧,你哥哥的事,你也不要過於哀傷傷了自己的身。”
於氏夫人點頭,擦乾眼淚,小聲地問:“您是不再管“白虹”了嗎?”
國師驚訝地看她一眼,“我並不能預料到皇帝對她父親的處置,並非是我袖手旁觀,她是神的使者,隻有上天才知道,她到底去往何方。”
於氏夫人囁嚅著說:“我並非是責怪您,隻是感到這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太過殘忍。”
“是命運對她太過殘忍,我知道並不代表這是我所願,命運好歹給她留了一個“青光”不是嗎?”國師長歎,“連葛玉軒我都無法阻止,更彆說插手“白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