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西眸光一凜,立掌如刀切向對方脖頸,又生生停住。
那顆肉腦袋下麵竟是一副鋥光瓦亮的機械骨架。
不同於老吳那種以機械為載體搭配高新科技的人體假肢,這位的骨架隻有金屬,更像是在粗糙的金屬人偶上裝了個人頭。
憑氣息判斷,他不是活人。
程西高抬的手轉向桌麵,將骨牌收入兜裡。
那位吸煙吸得更起勁了。
程西打開工作係統:“你住哪個墳?”
那位閉著眼,滿臉享受:“我住東邊第三個墳包,小姑娘你再點兩根香唄,我看你買了好多呢。”
程西拿起兩根香在那位麵前一晃。
那位伸手要搶。
程西利落躲開。
那位晃晃似是隨時要散架的金屬骨架:“有什麼條件,你說。”
程西最喜歡跟聰明人對話:“我很好奇你為什麼能詐屍。”
那位順著程西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身軀:“巧了,我也很好奇自己為什麼能詐屍,死得隻剩個腦袋都能再睜開眼,果然是科技改變世界改變命運呐。”
程西一時啞口無言。
那位趁機從程西手中接過兩支香捧著吸。
程西沒有動,眉間一點起伏彰顯出這個世界帶給她的困惑。
那位笑笑:“我是不知道自己怎麼能睜眼的,可我見證了比我死得還徹底的殘屍是怎麼滿地跑的。”
程西爽快地又遞兩支香過去。
那位將香頭掐滅,放回桌上:“先存著,今兒這兩根就夠了。”
程西把兩支香放進抽屜。
那位滿意點頭:“上道。”
他抬手指向窗外的高牆:“你彆看它外牆挺像樣,其實裡麵就是個亂葬崗,古董級彆那種。”
他又指指自己的臉:“你看我死多久了?”
程西看過各式各樣的死人臉,眼前這位有著死人特有的慘白,麵部微微浮腫,唯有那雙精光四射的小眼睛不符合死亡特征。
結合氣溫,程西說:“死於盛夏的話,一下午加半個晚上;死於冬季,四到五天;春秋兩季兩到三天。”
那位驚詫地張大嘴巴,半晌才擠出一句:“神了啊。”
程西沒有言語,這隻是他看起來的死亡時間,而非現實。
那位手動按摩差點脫臼的下巴:“我死那天的天氣跟今天差不多,腦袋落地時看到的最後一幕是天上那輪大太陽,我當時還想呢,太陽那麼亮怎麼就不刺眼呢。”
午時人頭落地,當夜子時腦袋被丟進亂葬崗。
那位:“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跋山涉水把我腦袋扔到這來麼?”
程西:“要麼大奸大惡,要麼六月飛雪。”
那位的下巴又岌岌可危了。
好半天,那位才重啟語言模式:“以後跟你說話得托著點下巴。”
程西依舊沒有表情。
死於午時的斷頭者,多為行刑斬首。
大奸大惡者,死不悔改;含冤而死者,怨憤難平。
這兩種都是詐屍高發人群。
看來這個世界的古代跟她那頭沒多大差彆。
若乾年後,那邊是否也能發展成這邊模樣?
那位重重歎氣:“我的親人儘數被奸人所害,我為報仇手刃奸人全家,唯獨罪魁禍首逃過一劫。我是大奸大惡,亦是蒙了天大的冤屈。那奸人怕我死後化鬼找他索命,便把我的屍身拿去喂狼,人頭丟來這建在深山中的亂葬崗。你可知這亂葬崗有何特彆?”
程西這次沒有言語。
那位很乾脆地揭曉答案:“這座山陰氣極重,我們那會兒的說法是葬入極陰之地者,永世不得超生。一千年了,你看我這臉還是入土時的模樣。”
程西的心狠狠動了一下,死去一千年的人竟靠著一副金屬骨架“活”過來了。
那位又瞧瞧自己的身軀:“我醒於三年前,是亂葬崗裡睜眼比較早的。一群穿白大褂的人給亂葬崗裡的每具屍骨都拚湊了完整的肢體,具體怎麼操作我看不懂也說不明白,但我看見兩個隻剩殘破骨骸的死人站起來了。”
程西的雙手驟然握緊。
那位:“他們還記得生前的過往。”
程西眼底迸發炙烈光芒。
那位吸完了香,伸個懶腰轉身便走。
踏出房門之際,他留下一句:“你那香彆亂點了,死成幾塊骨頭又吸不到。他們要是能活過來的話,你再燒不遲。”
程西握拳的手久久才放鬆下來,攤開的掌心裡滿是汗水。
她撥弄工作係統,並沒有發現與屍骨複活的相關內容。
激動的心潮有所回落,程西輕撫骨牌:“來日方長,你們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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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吳第二次來送貨時看見程西完好無損精神正常,驚訝極了。
程西接過用餘下所有到崗獎勵購買的幾捆香,道了聲謝。
老吳:“燒香管用啊?”
程西:“嗯,挺暢銷的。”
老吳看她的眼神立馬微妙起來。
程西也沒解釋,抽出幾支香插到墓園門口。
老吳搖搖頭:“又瘋一個。”
等老吳走了,程西才點香。
立刻有人從墓園緊閉的大鐵門上頭翻出來,貪婪地嗅著。
程西調出登記界麵:“你住哪座墳?”
對方齜牙咧嘴:“你管得著麼。”
程西摸下眉毛,一腳給他踹到牆上:“我再問一遍,你住哪座墳?”
對方凶神惡煞變哭包:“我,我記不住啊。”
他臉上有一條幾乎將腦袋劈為兩半的刀痕,腦子裡的黃白之物說不上是他死那會兒順傷口流出去了還是千百年來風乾了,一點都沒剩下。
程西在係統錄入:後天智障,墳號待查。
對方哭唧唧:“你先把我撕下來唄,那香要燒完了,彆浪費了。”
程西把香拔起來,插他腦袋裡:“貼牆反省一下自己當死人的態度。”
對方一臉陶醉:“啊?”
程西:“……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