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西把散一地的脊骨劃拉到一堆,起身問站著那位:“你為什麼說他的墳是你的墳?”
站著那位:“本來就是我的……”
程西腳尖一撚一挑,散架那位的金屬下半身到了她手上。
程西耍大刀似的掄了一圈。
在場所有死人的臉都抽抽了。
程西直指站著那位:“我最後問一遍,你住哪個墳。”
那位眼神在程西腳下瞄一圈後灰溜溜收回來,不情不願指向犄角旯旮裡的一處凹地。
見程西眼神不善,那位急忙解釋:“這個墳是他輸給我的。”
散架那位破口大罵:“明明是你出老千!”
那位也火了:“技不如人就彆賭,賭了就要輸得起,我憑本事贏來的墳就是我的。”
散架那位又要口吐臟言。
程西把半身骨架扔他眼前。
散架那位果斷閉嘴。
程西看向站著那位:“本墓園禁賭。”
那位瞪眼:“誰規定的?”
程西:“我。”
那位:“……”
程西:“你可以推翻我的規矩,隻要你能贏得過我。”
那位眼珠一轉:“咱倆賭一場,誰贏誰做主。”
程西哂笑:“賭?”
那位想起園規:“咱倆出去賭。”
程西看看他身上的新衣服:“賭來的?”
那位拔起胸膛:“你贏得過我,這身衣服就給你。”
程西擺手:“不用那麼麻煩。”
她欺身上前,那位還沒反應過來呢,衣服就被程西扒掉了,人也躺地上了。
程西一隻腳踩在他那一半肉身一半金屬的胸膛上:“賭出來的輸贏,作數麼?”
散架那人附和道:“作不作數全看拳頭夠不夠硬哈哈哈。”
程西涼颼颼瞥他一眼。
他這才想起來違背禁賭條例的,他也有份。
程西在腳下那位眼前甩甩那件現代款式的衣服:“墓園裡有新死的人?”
那位沒言語。
不知何時趕到吃瓜現場的東三號墳主積極發言:“早了不好說,這三年是沒新人進來。”
程西手中的衣服成色很新,不可能在土裡埋過三年以上。
她問:“你出去過?”
那位扭過頭去不吭聲。
程西看向圍觀人群。
所有人都在回避,包括東三號。
程西對管理墳頭的工作內容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
她抬起腳,將衣服扔到那位身上。
那位爬到旁邊手忙腳亂套衣服。
程西麻利地將那一地脊椎骨拚回原樣,裝回散架那位的金屬身體裡。
散架那位扶著腰站起來,要不是腿腳還沒適應,他巴不得離程西遠點。
程西盯著他齜牙咧嘴的臉:“我幫你奪回墳頭,你給我什麼好處?”
對方痞氣地笑了:“開個價,多少錢哥都能給你搞來。”
程西:“去哪搞?怎麼搞?”
那位:“去……咳。”
感受到程西冷森森的注視,他明智地閉嘴。
程西明白立規矩得一步一步來,心急沒用。
得先問清楚她最在意的:“回答我一個問題,墳頭還你。你身上除了脊骨,還有哪是你自己的?”
對方警惕地看著她。
程西不卑不亢:“你可以不回答,我可以自己動手驗證答案。”
那位揉揉脊椎:“就這根脊梁骨是我自己的。”
程西:“頭顱裡沒有?”
那位:“沒有,這就是個合金腦殼,空的。表麵這層是超纖仿生皮,能最大限度模擬活人的麵部表情,可惜頭骨工藝差點事,咋看都還是個假臉。”
程西的心又狠狠動了。
今夜的鬨劇就此落下帷幕。
程西做主,把腳下這座西九號墳還給原主。
賭贏那個很不高興,可他也知道拳頭不夠硬就沒道理好講,隻能氣咻咻回自己的北十八號墳。
程西跟過來,手裡提著把鐵鍬。
那位一哆嗦:“我都把墳還回去了,你還要秋後算賬啊?”
程西幾鍬下去,將那塌到底的墳挖開。
那位詫異地望過來。
程西示意他進去:“死人的規矩是不能掘自己的墳,你們這兒這麼多人,就沒一個願意幫你挖一下的?”
那位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幫?”
他跳進墳坑,半截身子入土:“看在你幫我挖墳的份上勸你一句,彆用活人的道德標準來衡量死人。死都死了,誰還會守著活人那一套。能埋進這裡的,生前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你指望我們死後相親相愛互幫互助?”
他的目光驀地帶上幾分戲謔,上下打量程西:“不要以為撂倒我就能在這片亂葬崗上橫著走,我是個賭徒,從來都是挨揍的那一個。碰見愛揍人的,你那小細胳膊小細腿怕是一下就被掰斷了。也不要認為那些看似和善的就沒有危害,你要記住,我們都是死人。”
程西:“哦。”
一鍬土撒下去,把那位給埋了。
這一夜,程西無眠。
她將骨牌擺出來,供上三支香。
“脊骨可以,你們也一定可以。”
由十八根指骨拚成的骨牌映在透窗的星光下,閃爍森森藍芒。
~
程西原以為假期對她無用,現在才意識到假期可太有用了。
她要追查那群神秘白大褂的下落。
假期是她唯一可利用的私人時間。
可是她手頭沒錢。
當月假期不用也不能累計到下個月,但會按加班支付加班費。
程西算算日子,離發工資還有十天。
她打算拿到錢就出去一趟,先去人多的地方聽聽人們的口口相傳。
出去前的這十天,她用供香換來一條重要信息——
墳地裡的死人絕大多數都不在墓園裡。
他們受亂葬崗地勢和風水限製,千年不得脫困。
那群白大褂不僅給了他們重生的機會,還使他們擺脫了墳地的禁錮。
隻是墳頭相當於死人的根基,他們時不時就得回來一趟。
程西看看地圖上大片沒登記的空白。
管理墳頭,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