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真是心狠,三年了,才來看看奴家。”舞姬小聲嬌嗔,還同時隨著鼓樂擺動手臂,舞姿婀娜。
長公主也配合她,和著鼓點旋起,帶著舞姬一身環佩叮當,響個不停。
眾人停杯擱箸,眼神都被台上二人吸引。
“三年未見,岑娘都成都知了,某在此賀過。”
岑娘錦領錦袖,長而飄逸的雙袖時不時揚起,有意無意地擋著長公主的臉。
又一段鼓聲後,岑娘從長公主身上跳下來,伴著明快的節奏鼓點飛速旋轉,翩翩若仙,腰間懸掛的墜珠四散開去又聚攏回來,引得人不錯眼去瞧她。
覆著紅紗的月牙白渾襠褲,胡風羅衫與雙臂間的長紗隨著她的舞姿如花瓣層層綻開一般。
她就是這舞台上最美的一朵花,這朵西域的花,綻在長安的土地上,戀上長安的少年郎。
拉著長公主與她共舞,長公主一身玄衣,瀟灑風流。
直到一舞閉,始終無人能看清長公主的麵容。
“岑娘今日不作席糾②,這一舞權當賠罪。”隨即扯了一隻鑲金白玉臂釧扔下去,引得滿堂哄搶。
西域胡姬尋常,但飽讀詩書能作文人詩客席糾的,這是第一人。
無福與娘子共飲,搶個娘子的物件也是好的,一時間場麵混亂不堪。
趁這個空檔,岑娘拉著長公主,長公主扯著楚王,三個人穿串一樣遠離了人群。
三人一起坐到了堂後的雅間裡可將堂上的情景儘收眼底。
岑娘眼波流轉,媚態儘顯,“沒想到有一日還能看娘子帶旁人來此。”
岑娘媚骨天成,說起話來也是嬌滴滴的,“原來娘子喜歡這樣的俊俏郎君。”
岑娘打量過楚王,又黏回長公主身邊去,“沒有娘子的長安可太無趣了,連胡玉樓裡死了人都被權貴壓下去了,真真是沒勁。”
長公主目光飄遠,看向外頭的把酒狂歌,聲音很輕,“都準備好了?”
“奴家辦事,娘子放心!”
楚王看這兩人一來一回,心裡有了個猜測。
“阿昭也不怕我泄露出去?”拿不準這胡姬是否知曉長公主的真實身份,楚王喚了阿昭。
這二字出口,他心裡也沒底,已經做好了她翻臉的準備。
長公主啪一聲展開折扇,“自是不怕,我與君壽兄何來秘密。”
雖是調笑,笑意卻不答眼底,她是決意要將楚王綁上她的賊船的,綁不上去再斬草除根。
既然楚王已用齊二投桃,那她也用齊二報李。
外頭齊二郎不過一時走神便尋不到楚王人影,忍不住起身去尋。
可岑娘一隻手釧攪亂了場子,安安靜靜的大堂鬨哄哄地,齊康被推來搡去,半天沒能邁開一步不說,還被推到了更角落的地方。
“徐兄為何愁眉不展?趙都知可許久不舞了。”
另一道聲音苦大仇深,“李兄的家人準備收斂了他的屍骨回嶺南去了,我昨日才去見過,這心裡實在不大好受。”
“唉。”先頭說話那人也是長歎一聲,“皇都地界,門閥權貴打死了人,平頭百姓如何討公道,裴度之後,咱們這些人,想入仕難若登天,自顧尚且不暇,又能如何?”
那徐兄灌了一大杯酒,臉色被酒氣蒸得通紅,“同為國子監生,世家大族便能草菅人命嗎?李兄父母求告無門,京兆尹,金吾衛,大理寺,竟沒一處府衙收那狀子,李兄父親一把年紀,還被衙門一頓好打。”
另一人拍拍他的肩,壓低了聲音,“那何止是世家大族,聽說他與當今皇後同出一門,皇後娘娘要保,自然是連國子監也要三緘其口。”
衣衫不整,鬢發鬆散的齊康被這對話攫住心神,他背對此二人再無法挪動半分。
與皇後同出一門的國子監生,不就是皇後胞弟,柳臨軒。
齊康先是震驚,而後眉頭舒展開,眸光大盛。
他也不急著尋楚王了,而是與那兩位郎君同坐一桌。
“兩位兄台方才說,皇後胞弟打死了人?此言可真?汙蔑皇親,可是要受刑的。”
已經喝大了的徐斐,憤懣之情毫不掩飾,旁邊那人清醒,看見齊康的官袍幾次想扯住徐斐都沒能如願,隻能由他將積攢的怨氣傾瀉出來,“汙蔑?!他打死人就是在這胡玉樓裡,當日許多人都瞧見了的,可柳家有位官居司徒的勳貴重臣,宮內還有皇後和太子,連胡玉樓的主家都是被封了口的。”
徐斐卷起衣袖,鞭笞舊傷仍在,“我替亡故摯友寫悼文便被無故責打,李兄父母散儘家財也求告無門,誰會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攀汙權貴?”
此間種種血淚,這位官爺哪能體會。
長公主看著齊康已與徐斐攀談,咂了下嘴,“君壽兄,你親眼看著齊二著官袍流連平康坊的,等這事兒了了,重重參他一本!”
楚王反問道:“那我知曉了阿昭在背後謀劃,又待如何呢?”
長公主合上折扇挑起楚王的下巴,“鄯州界碑下,我的話永遠作數。”
平心而論,楚王隻有手握重權一樁罪過,並無不臣之心。那她可以將這人鎖在眼皮底下,看著他不讓他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這一次,長公主的語氣認真了許多,認真到,謝應祁都想當那是真的。
旁邊的岑娘皺著眉頭輕聲咳嗽打斷這二人對視。
“娘子,這兒是胡玉樓,你們當著奴家的麵眉來眼去也太不把奴家放在眼裡了!若真有首尾便回家去,奴家瞧著可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