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薑怡妃向公司請假去參加母親樊彩茗在燕都大學舉行的曆史學講座。
階梯教室台前,她家樊女士一身墨綠端莊的旗袍,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坐在高椅上,手指輕輕撥弄著精心準備的幻燈片,各個女性曆史人物的畫像在屏幕上閃爍,她不僅傳授著學術知識,還分享了自己多年來的研究經驗和學術心得。
這是她退休前的最後一次講座,意義非凡。
薑怡妃從事古董拍賣行業主要受父母的熏陶,他們倆老曾經在同一個博物院工作,那年代流行相親,家事相貌登對,零感情基礎的閃婚不算離奇事兒。
可最終日久生弊。
不善言辭的父親是個不懂浪漫的悶葫蘆,母親性格偏傲,想要追求更好的生活。
時間衝淡愛情,體麵地分開。
以前她不理解母親為什麼堅持要離婚。
現在經曆了一些事,也想通了。
與其互相折磨著過一輩子,不如早點放彼此自由。
對誰都好。
結束語前,薑怡妃和妹妹去後台獻花慶祝。
樊彩茗在掌聲中走下來。
“媽,退休快樂!”薑怡妃第一時間上前遞花。
“謝謝!怎麼樣,我今天的眉毛畫得不錯吧!你陳叔叔對著電腦裡的美妝教程,給我描了半小時呢!”
她笑容燦爛,春光滿麵,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了許多。
薑怡妃還是有點慶幸,當年沒阻止父母離婚是對的。
第一次感情失敗又如何,母親繼續做著喜歡的研究,找到了合適的人度過餘生。
她努努力放下過去,也能做到。
如此想著,薑怡妃默默拿下手腕上的發圈,放進牛仔褲袋裡。
這是她身上唯一與那個人有關的東西。
樊彩茗噓寒問暖一陣,倏地京劇變臉,眼刀掃向小女兒陳姿燕。
“陳姿燕,你怎麼還待在這裡,課呢?又不上了?”
“媽,您比課重要。”
“撒開,” 樊彩茗動了動手肘,擠走妹妹,挽著姐姐,數落道,“你這孩子真鬨心!你姐當年大老遠考去滬城,一個人上大學,全優生畢業,什麼都不用我們管。你倒好,蹭著燕大的臉,不要錢似的往外丟,哪個燕大生期末紅旗飄飄啊?”
陳姿燕看著母親和姐姐手挽手地站在眼前,她像個外人,心裡委屈又鬱悶,似是誤喝不加糖的檸檬汁,說話不經大腦過濾:“哪是一個人?人家明明有男朋友在那......”
三人忽然冷場。
薑怡妃的笑容僵了僵,素麵的臉在後台燈光下顯得蒼白。
胸下沉悶,仿佛被石頭壓住。
仿佛瘡痍永遠無法愈合,找不到對的粘合劑,一撕就爛。
彼時,母親突然放開她,揚起手,作勢要去拍姿燕的肩膀。
“媽!”薑怡妃連忙拖住人,讓她彆激動。
陳姿燕似是反映過來了,跨步躲到她背後,小聲道歉:“姐姐,對不起。”
薑怡妃知道妹妹心直口快,也沒太放心上,況且她也沒那麼脆弱。
撫了撫母親的背:“媽,放心,我現在盯著燕燕去教室,您安心去參加自己的退休宴會。”
上課時間,教學樓道人煙稀少,階梯教室傳出老師講課的聲音。
陳姿燕垂著頭挪步子,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我們來稍稍講一講今年十大經濟人物,第一個,沈氏集團的CEO沈洵祗,這人兒你們都熟,他去年開創了......】
路過的階梯教室在上經濟課,內容聽得陳姿燕嬌軀一震,不自覺放慢呼吸。
她側眼窺探。
薑怡妃的步子毫無停留,平穩淡定,白色雪紡襯衫前襟上的蝴蝶結微微動著,眉眼沉默地望著通道儘頭。
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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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聿誠立在講台上挨個點評前周學生們交上來的報告。
手指頻繁滾動鼠標上的滑輪,透露出明顯不耐。
“陳姿燕。”
他聲音清冽,午間的風吹進來,前額發梢飄動,眼鏡下眸色淺淺。
“宋老師,陳姿燕曠課了!”後排有個男生高高舉手。
後門猛地打開。
“彆亂告狀!我隻是遲到了!”陳姿燕走進來。
一群小孩兒嘰嘰喳喳,惹人心煩。
宋聿誠抬眸,眉間緊蹙,又很快舒展。
陳姿燕身後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發絲垂落頰畔,她拉上門,將一綹發拂到耳上,露出一側精致素淡的臉,投下抹柔和的陰影在階梯上。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教室裡,把塵埃粒子點綴成微小的星星。
他想起了褚康時托他要好好照顧的朋友。
頂到喉頭的怒意淡了,宋聿誠收起目光,瞥向電腦屏幕,嗓音漫不經心:“遲到的兩個同學,請馬上入座。”
做出進來聽課的決定不是因為陳姿燕的慫恿,而是門後那道嚴肅的點名聲。
他原來就是妹妹嘴裡說的那位女學生請假必定批的“開明”老師。
兩人對視不過半秒,各看各的,宛如路人。
女學生們紮堆坐在他眼前,如眾星拱月。
鮮嫩的桃花遍地開,與他說話也帶著可愛清純的俏皮勁兒。
好有福氣的男教授。
薑怡妃唇角微扯,幽幽將教室掃了掃。
陳姿燕聽到老師點自己的名字,往前走,留下她一人選座。
“坐這兒吧!”
這時,臨近位置有個穿著黑T的小男生挪出位置讓給她。
男大學生的笑容像海浪,還得是頂端最白的浪花,乾淨清爽。
薑怡妃順道坐下:“你認識我?”
前麵又一個男生回頭,露出一口白牙:“當然認識,之前有節課宋老師放了您的視頻,您是拍賣師薑怡妃對吧?我們叫您妃姐可以嗎?”
“行啊,隨意。”薑怡妃把包擱在桌上,看著一群眼睛澄澈的小男生起了興致,眼皮雲淡風輕掀過講台上的男人,繼續說,“我是姿燕的姐姐,你們喊我姐姐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