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詩也不例外,一想到自己或許會在今晚成為皇帝的女人,她就難免心兒呯呯,當然,不僅是因為承寵,更因為這個名號背後代表的權勢和地位。
她無力反抗時代,卻可以借勢而為,在現有的規則裡謀求利益。
眼底野心攢動,又在扭頭看見左臉寫著好困、右臉寫著想睡覺的虞子素時悄然消散,倚在朱漆廊柱旁,韓詩噗嗤笑出聲,“姐姐瞧著竟半點不急?”
其他人雖說是在納涼,但目光都有意無意落在連通前後殿的那兩條小路上,祈望能有好消息,唯有虞子素,她是真出來吹風的。
沒有空調沒有冰塊,就隻能靠風散熱了,虞子素閒適地靠坐在青黛從明間搬出來的圈椅上,掩唇打著哈欠,她打小就怕冷怕熱,好在這輩子家底殷實,冬日碳火夏日冰盆沒缺過,沒成想進了宮生活質量反而降了,不怪進來後的人都想往上爬,畢竟待遇差距擺在這兒。
又打了個哈欠,虞子素幾乎困到意識模糊,也不知是不是要把上輩子沒睡夠的覺都補回來,這一世的她格外嗜睡,今日尤甚,一陣涼風拂過,韓詩的聲音勉強喚回她的神智。
虞子素努力睜大眼睛,闔宮上下的人都在等著消息,她總不好提前睡,免得被人扣帽子,此刻強打精神嘟囔:“不急,反正急也沒用。”
“再者,前頭還有四位貴女呢。”虞子素嗓音倦怠,“哪裡就輪到我著急?”
韓詩嘻嘻笑道:“那可不一定,秀女家世再高,能高過陛下?依我看啊,反倒是姐姐被選中的可能要更多呢。”
虞子素隻當她在玩笑,都知乾安帝勤政,不慕女色,不然也不會真守滿這二十七個月的大喪,膝下至今隻有周昭媛登基前懷上的如灩公主,想來這批秀女裡,也是家世出眾的貴女們更得看重,這般想著,她隨口應道:“那我可就承妹妹吉言了。”
“隻盼姐姐飛黃騰達後,彆忘了妹妹就好。”韓詩扮怪賣乖。
正笑鬨著,東邊路上多出來幾道人影,各處聲音驟停。
在一眾熱切的目光注視下,穿著紫色圓領窄袖袍衫的年輕宦官目不斜視,領著兩個提燈的藍袍小太監行至後殿,虞子素已經和韓詩一起候在殿門口,那紫袍宦官停在五步外,先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隨後道:“敢問哪位是虞選侍?”
虞子素在原地躑躅,說不上是驚是喜,“公公尋我?”
紫袍宦官似沒聽出她語氣裡的遲疑,笑容燦爛道:“虞選侍大喜,陛下今晚翻了您的牌子,去往紫宸宮的車架已經候在外邊了。”
真中獎了?虞子素大腦短暫罷工。
“恭喜姐姐。”韓詩率先開口,虞子素緊接著回神,隨之感受到的是四周說不上友好的目光,以她前世看宮鬥小說電視劇的經驗,這獎品搞不好就成了閻王殿的門票。
心底越慌,虞子素臉上反而越冷靜,下午讓青黛備下的賞銀本來隻是想著早做準備,這會兒倒正好派上用場。
青黛是在宮裡摸爬滾打長大的,自然知道規矩,無需主子提醒,她已經自發從袖袋裡摸出三個荷包分發給前麵的宦官和小太監,“辛苦公公跑這一趟,這是我家主子一點心意,公公們且拿去吃茶。”
“虞主子客氣。”荷包摸著略薄,裡頭裝的應該是銀票,宦官接了厚賞,態度更殷切幾分。
有賞錢開道,公公們不介意多等一會兒,虞子素同韓詩打了聲招呼,便抓緊時間回房整理衣衫發髻,想著去了紫宸宮還要沐浴更衣,她沒有上妝,往自己袖袋裡又揣了幾個裝著賞銀的荷包,就跟著宦官出了儲秀閣。
儲秀閣外停著輛車身狹長的翠蓋獨轅馬車,甬道內方磚平坦,馬車行駛起來並不顛簸,虞子素獨自坐在車廂內,聽著車輪滾動的聲響,手心有些出汗。
她前世不是沒睡過男人,但睡皇帝,多少還是有點心理壓力,關鍵是如果那方麵不契合,她也不能和皇帝提分手啊。
頭腦風暴中,馬車抵達了紫宸宮,夜色如墨,宮牆巍峨,下車後的虞子素幾乎分不清東西南北,隻能看見嶄新的六角宮燈在夜風裡輕晃。
“忠義公公來了。”接引姑姑站在門邊,語氣裡有一瞬的訝異,很快被壓下去。
“鳴玉姑姑,虞主子就交給您了。”紫袍宦官眯眼笑著,和接引姑姑說完,他轉頭看向虞子素,“虞主子隻管跟著姑姑去,她會教您接下來要做的事。”
“多些公公提點。”虞子素臉色微紅,又朝接引姑姑納首問禮,同時偷偷塞過去一個荷包,“有勞鳴玉姑姑了。”
鳴玉姑姑約摸四十出頭,笑起來很是和善,似看出虞子素不自在,她柔聲安撫,“虞主子無需太過緊張,都是尋常流程罷了,您請隨奴婢來。”
轉身的功夫,她和梁忠義交換了個眼色。
一路引著人到了沐浴更衣的地方,那裡已經有宮女待命,虞子素泡進浴桶由著她們搓洗,隻當是進了澡堂。
另一邊,鳴玉姑姑原路返回,很快看見了還等在露台邊的人,“忠義公公,可是陛下那邊兒還有彆的什麼吩咐?”
梁忠義笑得憨厚,“不算吩咐,隻是陛下忙於政務,要晚些時辰過來,讓宮人們都儘心伺候著,可彆叫虞主子渴著餓著。”
都是宮裡的老油條,鳴玉姑姑立刻明白了他話裡未儘的話,當即道:“公公放心,虞主子光瞧著便可心惹人疼,您不說也無人會慢怠她。”
僅憑她是陛下身邊一號狗腿子親自送過來的主兒,就已經夠宮人們都看重幾分,就這梁忠義還要特意敲打一番,話裡話外都是怕人受委屈,她在紫宸宮待這麼些年,頭回見這架勢,當真有些稀奇。
“姑姑的眼力,一向是這個。”梁忠義豎起拇指,沒再多話,“陛下身邊離不得人,紫宸宮這邊暫且無事,雜家就先回去複命了。”
“公公慢走。”鳴玉姑姑目送梁忠義離開,心底有了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