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條件,宋延芳都可以接受,隻是最後一條,讓飽讀聖賢書的讀書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行那戲子逗樂之舉,著實有些侮辱人了。
宋延芳微惱,對徐茂的好感消散,若非從傳言裡聽得她為民所做之事,個性仁義果敢,他必定拂袖而去。
不久前,他看不慣官場捧高踩低、黨同伐異的做派,官員處處明爭暗鬥,拉幫結派,無人真正沉下心做事,而皇帝昏聵,揮霍無度,恐怕氣數將儘,於是毅然辭官返回家鄉,預備另尋明主。
回鄉半途,流民遍野,然而在朝京官全然不知,宋延芳心道不妙,愈發堅定自己所想,江山易主近在眼前。
這時,懷寧起義,領袖為一女子,似有神通,率領當地百姓斬殺縣令,強闖官倉,放糧賑濟。
事成以後,她沒有大肆鋪張,反而給百姓分糧,威逼富商搭棚施粥,周邊流民全往懷寧湧去。
宋延芳當時好奇,趕至懷寧確認實情,如若可以,他願投效徐茂嘗試一二,做出一點成績再轉投其他門下。
他在路上深思熟慮過,自己沒有資曆,此時投名做賓客,人家未必看得上他,多半不會重用。
而徐茂不同,臨時舉義,手底下多為貧苦百姓,能用人才屈指可數,前途廣闊,正適合他施展身手,日後改投,這段經曆便是彰顯才能的實證。
本來宋延芳以為徐茂求賢若渴,接受他,讓他幫忙出謀劃策是十拿九穩的事情,然而萬萬沒想到,人人稱頌的徐娘子竟提出如此荒謬的要求。
徐茂行事作風異乎尋常,宋延芳不免心生疑竇,各種猜想閃過。
或許是根本看不上他,成心刁難。
想到這個可能,宋延芳心底的火噌地往上冒,他這人,天生反骨,既然徐茂沒有看中他,那他偏要試上一試。
宋延芳沉吟少時,艱難扯動嘴唇:“不才,學過幾年琴笛,僅能撥弄琴弦,吹粗陋簡單的韻律,倘若不嫌,我便登台獻醜了。”
沒等到宋延芳拒絕,反倒是聽他話裡的意思,似乎吃了秤砣,打定主意要投靠她,徐茂瞳孔地震,頓時慌了。
壓力來到徐茂這邊。
徐茂委婉勸道:“郎君可想清楚,謹慎決定。郎君若是身處困頓,也不妨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幫得上忙。”
宋延芳毫不猶豫地搖頭,眼神堅定。
徐茂無奈,搜腸刮肚一番,又提出苛刻的條件:“必須跟士卒們同吃同住,而且暫時人手不夠,能者多勞,郎君還要兼任劈柴做飯,關心照顧士卒的生活。”
“本應如此。”
“上午和士卒們一起訓練,下午授課,傍晚圍篝火,給大家表演才藝……”
“可以接受。”
出bug了吧,無論她說什麼,宋延芳都全盤答應,像塊牛皮糖,甩也甩不掉,簡直魔幻至極,這顯得前幾局裡對宋延芳又打又殺的她很呆。
徐茂頭疼,想了想說:“這樣,我也不知郎君底細,暫且作為試用,十幾天後,士卒們將有一場測驗,分為文試和武試,你要通過武試,並且士卒文試通過人數須得達到十之八,否則試用期不合格,請郎君另謀出路。”
百分之八十的通過率,基本不可能,以及其他亂七八糟的條件加一起,能把懷寧一半以上的讀書人勸退了。
徐茂給出的限製條件嚴苛,非凡人可以接受,但宋延芳不同,他開蒙讀書,中第做官,一路順風順水,很少遭受挫折。
老師曾評判,他唯一的不足正是過於順利,其詩作匠氣有餘而靈動不足,每逢春秋時節作文,滿篇無病呻吟之詞。
這下可好,一聽就充滿挑戰。
宋延芳雙眼放光,篤信自己來對了。
宋延芳終止返鄉行程,被徐茂帶到士卒們麵前,滿懷激動地……站軍姿!
汗淋淋一天,腿腳不可彎曲,酸疼的腰背折磨著宋延芳心神,相同的痛苦使他迅速和其他人親密起來。
夜晚宋延芳困得眼皮沉重,迷迷糊糊間,他不禁幸福地感歎:“原來這就是痛苦的滋味,真好。”
宋延芳陷入夢鄉,滿臉甜蜜。
*
軍姿站夠了,開始練習齊步走。
按照計劃,上午訓練,增加齊步走和跑操項目,下午由宋延芳授課開蒙,完成作業。
為證實她不是開玩笑,徐茂宣布給宋延芳召開歡迎儀式,讓他準備幾個節目,晚上表演。
徐蘅聽到時還以為她聽錯了,哪有設宴歡迎賓客,卻讓賓客自己上台賣藝的,何況宋延芳還是個讀書人。
士可殺不可辱,彆明天就看到宋延芳的屍首高懸在房梁上。
剛來一兩天就吊死,傳出去不好聽,那些閒得無事的文筆墨客又要口誅筆伐了,起碼多等幾日。
“阿姐,確定是宋先生嗎?”徐蘅猶豫一下,開口詢問。
徐茂利落地點頭,“是他沒錯,大家又是訓練,又是念書的,已經很累了,應該好好休息,放鬆身心,宋延芳精力充沛,讓他表演最為適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