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7 【新增】討厭隻有……(1 / 2)

霧裡青 明開夜合 11888 字 6個月前

孟弗淵眼見陳清霧神情一滯,意識到自己或許失言。

他不過是站在兄長立場,批點弟弟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可聽來卻有挑撥離間的意味。

讓清霧不開心由來不是他的本意。

仿佛往回找補,他說:“不過放在祁然身上已算用心,他連父母生日都經常忘記。”

陳清霧笑了一下,承領孟弗淵的安慰:“他是這樣的。”

孟弗淵將玻璃杯放回展架,抬腕看手表,“再收拾一會兒,還是跟我去吃晚飯。”

“吃完再回來收拾吧。”

陳清霧拍拍手上灰塵,走去工作台旁的水池洗了洗手,叫孟弗淵稍等,身上衣服沾了灰,她去換一身。

孟弗淵移步至另側展架,那上麵放置的,應當都是陳清霧自己的滿意之作。

杯盤盞碟,什麼器型都有,柔霧的粉,豆梢的綠,水洗的藍,釉色清淡柔潤,叫那些器具單單看著都似有了溫度。

除了現在放在孟家的那組白瓷的茶具,他上一回看見她的作品,還是在畢業作品展上。

那時他在慕尼黑出差,轉道去了趟倫敦。

清霧在畢業作品展上展出的是一隻喝水的杯子,形製非常質樸,釉色也簡單,像是將小蒼蘭花瓣上的那一點紫色稀釋了一百倍,再融進水裡。

那種霧色的溫潤感,叫人一眼覺得,那杯子日常拿來喝水一定非常合宜,不突兀,不搶戲,但每次使用都覺清喜。

那隻杯子,陳清霧將其命名為“花與霧”,後來送給了孟祁然。

孟弗淵沒見孟祁然用過,後來有次去祁然房間拿東西,見他將其單獨地放在了一隻鑲了玻璃的木質展櫃中。

展櫃背後藏了燈,柔和淨澈的白光,打在杯子上,恰能將其釉色毫無保留地展現。

孟祁然曾經非常喜歡多特蒙德隊的一名波蘭裔中鋒,幾儘周折弄到他的簽名足球,也不過是和其他收藏品放在了一起。

足見他對那隻水杯的珍視。

孟弗淵聽見自後方傳來的腳步聲,回神。

陳清霧換了一身衣服,緊身短款上衣,搭寬鬆闊腿褲,隨意拎一隻托特包。

她不在穿搭上費力,自身氣質足以撐得起任何衣物。

沿途已是華燈四起。

車裡氣氛有些安靜,但明顯能夠感知不如前回尷尬。

陳清霧出聲:“淵哥哥你們公司在哪個區。”

孟弗淵報了地址。

“好像不算太遠,開車大概……”

“二十分鐘。堵車半小時。”孟弗淵看她一眼,“下回有空可以去參觀。”

陳清霧點頭:“好啊。”

他們淺淺聊了一些話題,那餐廳很快便到。

藏在僻靜巷子裡的最深處,很不好找。

孟弗淵提前訂了座,靠窗位,餐布上放一盞紙質燈罩的燈,橙紅光朦朧幽靜,整體氛圍恍如薩金特的油畫《夜晚的餐桌》。

服務員遞上菜單,孟弗淵順手遞給陳清霧,“看看想吃什麼。”

陳清霧沒客氣,掃一遍菜單,點了兩樣,隨即遞給孟弗淵。

孟弗淵又添了兩道,對服務員說:“幫忙備注堅果過敏。”

服務員點頭:“好的。那我幫二位下單。”

陳清霧端起玻璃杯,淺啜了一口檸檬水,隨即抬眼,看向孟弗淵。

“淵哥哥。”

小時候陳清霧會說話時,長輩讓她就這麼稱呼他了,一直沿用至今。

她每每稱呼“淵哥哥”時聲調清軟,孟弗淵隻覺自己那不受控製的心旌微蕩,顯得可恥極了。

“嗯?”孟弗淵微微繃緊了臉色,應道。

“有個問題想問你。”

“你問。”

陳清霧開門見山道:“工作室的租金,是不是你幫我墊付了一部分。”

孟弗淵一頓:“錢老師告訴你的?”

“不是,我自己猜的。”

她既然已經猜到,孟弗淵也就不否認:“撇開租金不談,你對環境和條件滿意嗎?”

陳清霧點頭。

“那就可以了。”孟弗淵語氣平靜,“我確實替你貼補了一些。祁然最開始玩賽車,我也貼補過。我長幾歲,照顧弟弟妹妹是應該的。”他有意將言辭粉飾得分外堂皇。

陳清霧找不出反駁的話來,推拒了倒顯得扭捏,以陳孟兩家的交情,用不著那樣客氣。

孟弗淵看她,“你要是覺得欠了我人情,正好可以幫我一個忙。”

陳清霧趕緊道:“你說!”

“我有個經營茶室的朋友,想定製一套茶具。”

陳清霧笑了:“這哪裡是我幫你忙,是你幫我忙。還沒開張就有訂單了。”

孟弗淵補充:“無償的。”

“開張第一單原本就要給優惠的,做得好了放在茶室裡也是替我自己宣傳。我沒問題的,就怕你朋友看不上我的手藝。”

“那不會。”

陳清霧就說:“那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先跟他聊聊。”

孟弗淵點頭,“我來安排。”

聊著天,菜已經上齊,兩人啟筷。

孟弗淵隨口問起:“工作室還缺不缺什麼?”

陳清霧放下筷子,剛要說話時,卻見孟弗淵抬眼望向她。

“清霧,跟我吃飯不用這麼守規矩,可以隨便說話,我不是你長輩。”

陳清霧愣了下。

她不知道,是為了孟弗淵的這句話,還是為了他鏡片後的目光,有種分明的包容的溫柔。

好奇怪,以前怎麼從沒覺得,孟弗淵其實是個溫柔的人。

陳清霧就將筷子提了起來,一邊搛菜,一邊說道:“暫時好像還沒發現缺什麼。”

“有什麼需要可以跟我說。東城我相對比你熟悉幾分。”

他語氣實則並不十分熱絡,但就是無端讓她覺得,自己在東城確實好像有了一個可信賴依靠的人。

——她過去再害怕孟弗淵,也必須承認,在靠譜這一點上,孟弗淵無人能出其右。

陳清霧點點頭。

之後,又聊了聊祁阿姨和陳媽媽帶兩位老人泰國之行的事。

印象中自孟弗淵去上大學以後,他們很少這樣單獨聊過天。

氣氛遠比她想象中輕鬆愉快,一頓飯竟不知不覺就結束了。

她回想複盤,孟弗淵雖然話不密,但基本不會叫她的話題落地,總能在關鍵處提挈兩句,她便可以順著繼續往下展開。

晚餐沒喝酒,孟弗淵仍是自己送她回工作室。

回程路上,他們延續了飯桌上的話題。

陳清霧留心時,已能遙遙地看見文創園立在道旁的巨型招牌,像是一眨眼就要到了。

車停在工作室門口。

陳清霧解開安全帶,“你稍等一下,我有東西給你。”

孟弗淵點頭,抬手撳下雙閃燈的按鈕。

他看見陳清霧拉開車門下了車,小跑進了工作室。

片刻後自大門跑出來,手裡多了一隻紙袋。

她走到駕駛座這邊來,孟弗淵立即落下車窗。

紙袋遞入,她笑說:“是我離開瓷都之前最後一次燒的瓷板畫,那一批全燒毀了,就剩了這一幅。謝謝你的照顧。”

孟弗淵頓了頓才伸手接過。

陳清霧笑著,輕輕摸了一下鼻子,“其實我之前……一直覺得你有點討厭我。”

孟弗淵不知該問“是嗎”,還是該問“那現在呢”。

陳清霧已自顧自回答了:“現在覺得那應該隻是我的誤解。”

孟弗淵看著她,心想,那當然是你的誤解。

討厭隻有唯一的反義詞。

“不耽誤你的時間了。”陳清霧笑著退後一步,“回去路上開車注意安全。”

孟弗淵將紙袋放在副駕駛的皮質座椅上,點了點頭。

他將車開去前方寬敞處掉頭,經過工作室門口時,那本朝著大門走去的身影轉了過來,又朝著他揮了一下手。

當他不知如何處理心中無法抑製的情緒時,總會選擇麵無表情,就像此刻。

開至園區大門,他將車子靠邊停下,自儲物格裡摸出煙和打火機。

垂眸點燃,重重呼出一口,才覺得煩悶稍解。

伸手將紙袋拿了過來,拿出那裡麵的東西。

拿木質畫框裱好了,一幅瓷板上的墨色山水畫,朦朧霧氣,似從隱約的群山裡一層一層漫出。

雖然冠以“謝謝”的名義,但是第一回收到她自製的作品。

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

後續幾天,陳清霧一直待在工作室做收尾整理。

得空還跟趙櫻扉“進城”一趟,置辦軟裝。

待工作室收拾到她有心情開始開工時,查卡上餘額,已經捉襟見肘。

趙櫻扉“慷慨”請她吃晚飯,學校後街大牌檔,並放下“豪言”,絕不會讓小姐妹吃不上飯,學校食堂三菜一湯,包-養她一兩個月不成問題。

孟祁然比賽在即,發來消息,問她去不去看。

此前孟祁然的比賽,隻要沒有特殊情況,首站和終站她基本都會去觀賽。但眼下手頭尚有一堆瑣事需要處理,實在讓她很是猶豫。

她說先看看日程安排,消息擱置了一會兒,孟祁然直接發來了機票和酒店的訂單截圖,並說首站比賽,有她在終點等他,他會更加安心。

陳清霧將開工計劃延遲兩天,出發去往首站比賽的城市。

下了飛機,再坐三小時大巴才到市裡。

明天就要比賽,孟祁然也沒多少空餘時間,兩人匆匆見了會兒麵,一起吃了頓晚飯,孟祁然就跟車隊的人一起開會去了。

一直到晚上十點,孟祁然過來敲門。

陳清霧已經洗過澡,正抱著筆記本電腦坐在床上核對待辦事項。

放了電腦,走過去打開門。

夜裡天氣尚有幾分涼快,但孟祁然隻單穿著黑色短袖T恤。

陳清霧笑問:“開完會了?”

孟祁然並不進屋,隻抱著手臂,身體稍稍倚靠門框,點了點頭,“沒想到會開到這麼晚。本來還以為能留點時間陪你一會兒。”

“沒事。我反正一直在逛淘-寶。”

“要買什麼?訂單推我代付。”

“工作室要用到的東西。沒關係,已經下單了。”

整個車隊都住在同一層,這時候不遠處正要進門的車隊教練喊了一聲:“孟祁然,早點休息!”

孟祁然應了一聲,但轉頭就低聲問陳清霧:“想不想出去吃點夜宵?”

“你明天幾點起?”

“七點。”

“那還是早點睡吧。”

“就出去半小時。附近夜市挺熱鬨,你一直待酒店裡也無聊。”

陳清霧換了身衣服,再走出房門,孟祁然已拿著手機等在走廊裡,身上套了件黑色運動外套。

下樓時在電梯裡碰見了車隊的人,衝著孟祁然笑了笑,“女朋友來給你加油啊。”

“來看比賽。”孟祁然語氣平淡,似在糾正這人說“加油”這個詞時,那稍顯曖-昧的語氣。

小城的夜生活,熱鬨中更多幾分煙火氣。

從酒店出去,步行不過兩百米,就是小吃一條街,鈷黃燈光裡看去,燒烤攤上冷藍色煙霧繚繞。

陳清霧在烤冷麵的攤子前定住腳步,孟祁然問:“想吃這個?”

“看起來有點好吃。”

孟祁然低頭,壓低聲音道:“這家味道一般,我們去前麵那家。”

好似生怕被店主聽見會挨揍一樣。

陳清霧勾了勾嘴角。

兩人往前走了一段,到了車隊嘗過的那一家。

孟祁然掃碼付了錢,兩人站在攤前等候。

春日晚風微涼。

“你工作室收拾得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回去應該就可以開工。淵哥哥給我介紹了一個客戶,過幾天就準備去拜訪。”

“我哥介紹的?”

“嗯。”

孟祁然笑說:“他對你比對我還好。”

“哪有。他對你隻是口頭上比較嚴厲。”

聊著天,烤冷麵已經做好了。

陳清霧接過紙碗,拿筷子夾一塊,率先送到孟祁然嘴邊。

孟祁然笑說:“教練交代了比賽之前儘量不要外食,免得吃壞肚子。”

“哦,意思是我吃壞肚子就沒關係是吧。”陳清霧玩笑道。

下一秒,孟祁然便湊過去要吃她手中的食物,她趕緊拿遠,笑說:“這一碗是我的,比賽完了你自己買。”

百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願意真讓他出現意外。

又逛了一會兒,陳清霧看時間,已經過了半小時,就催促孟祁然趕緊回去休息。

孟祁然笑說她比教練卡得都嚴。

酒店走廊已然闃靜無聲。

陳清霧停在自己房間門口,刷卡推門,稍頓,轉頭對孟祁然微笑說道:“好好休息。明天比賽加油。”

孟祁然點點頭,“你也早點休息。”

次日七點,陳清霧起床。

車隊的人也都起來了,在餐廳吃早餐時,陳清霧見到了上一回去支持孟祁然演出的那個女孩。她不是車手,似是管理人員,負責車手賽事安排這一類工作。

早飯過後,車隊便各自帶著裝備,去往比賽場地。

另有個工作人員過來,給來觀賽的選手親友發嘉賓證,介紹看台位置。

經費有限,親友的飲食出行都選手或者本人自理。陳清霧回房間拿了包,便自己打車去了賽場。

到時車隊正在做入場準備,孟祁然已經穿上了車隊統一的賽車服,黑銀配色,稍顯修身,但穿在他身上,更顯得身量修長。

教練講話的時候,孟祁然將一旁的雙肩包拿了過來。

他伸手摸了摸,忽然蹙眉,將拉鏈拉到最大,再掏了掏。

最後,乾脆將裡頭的東西,一股腦兒地倒在了桌上。

大家都注意了他的動靜,忙問他:“怎麼了?”

孟祁然扒拉了一下那一堆東西,“有誰看見我錢夾了嗎?”

陳清霧知道他在找什麼——他第一次參加比賽那年,她去寺裡給他請了一枚護身符。每回比賽他都戴著,也一直沒出過事。對他而言,這護身符的性質,相當於能給予心理暗示的幸運物。

車隊大部分人也都知道他這個習慣,大家紛紛拉開自己背包找了起來。

一時無果。有人問是不是落在酒店了。

這時候,那個負責賽事安排的女孩擠到了前方,“在我這兒在我這兒!昨晚落我房間了,我走之前準備給你的,一下給搞忘了。”

女孩將錢夾遞給了孟祁然。

孟祁然長舒一口氣,接過錢夾,從夾層中拿出了那枚明黃色護身符,塞入賽車服胸前的口袋裡。

將到比賽時間,教練通知大家過去排隊檢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