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梧下意識想拉開紗布仔細看一眼,但指尖落到紗布前,想起自己如今要隱藏身份,又生生忍住了。
秋澈開口打斷她的神遊。
她饒有趣味道:“嶽姑娘,所以你大半夜不睡覺,跑到我院子裡來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實在抱歉……”
李青梧羞愧道,“因為近些日子不得空,又想著,我送去的糕點公子也都沒有收……我想著,不知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
她說著,順手將指尖上的草葉弄了下來。
分明滿身狼狽,可秋澈奇怪地發現,她卻依然禮儀得當,正襟危坐,看不出絲毫不恰當。
這點又和李青梧的性格很像了。
秋澈一邊欣賞她的姿態,一邊搖頭,斟酌道:“嶽姑娘——似乎很在意糕點有沒有送出去?”
“啊?”李青梧愣了愣,隨即抿唇淺淺笑了下。
可惜麵容掩藏在鬥笠下,無人看見。
她道:“其實那糕點是我親手做的。我想,公子那日既然收下了,大概是同意了與我做朋友的請求。”
“可我因為一些原因不能出門,又實在想見一見公子……便隻好出此下策——實在見笑了。”
說著,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耳尖微紅。
秋澈看不見她的神態,隻能從語氣裡分辨她的情緒。
聞言她扯了扯唇角,一時不知道是該後悔之前收下了那盒糕點,還是後悔之後沒收那些糕點。
想了想,秋澈道:“嶽姑娘今日來,除了這些,還有什麼彆的要說的嗎?”
李青梧也想了想,誠懇搖頭道:“沒有了。”
……就為了這個,專門爬牆來問她?
秋澈深吸一口氣:“不是我不收那些糕點,而是嶽姑娘實在太過熱情……何況這深夜爬牆,若是傳出去,怕是也會壞了姑娘閨名吧?”
李青梧抿唇,語氣期許:“那你會傳出去嗎?”
秋澈默然:“……不會。”
李青梧輕笑了下,沒說話。
但秋澈幾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頓時有些無奈。
兩人相顧無言片刻,李青梧試探道:“那我們現在這樣,算是朋友了嗎?”
這麼執著於交朋友?
秋澈覺得有些奇怪。
她無所謂地點了下頭,又試探性問:“算是……所以呢?”
隻見李青梧猶豫道:“既然是朋友了,那你以後……能常來我院子裡找我嗎?”
秋澈挑眉。
李青梧的聲音便又低了一個度:“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你應當知道,我現在因為某些原因困於宅院之中無法出門,若你能來找我,那我們就能一同出遊了。”
話到此時,秋澈終於了然。
這是把她當能出門的借口了?
怪不得半夜爬牆都要來找她,這是生怕唯一能抓住的借口跑了吧?
李青梧說完,便雙手疊在一處,麵紗下的目光帶著些期許地看向她。
倒也不是什麼難事,秋澈略一思索,點頭答應了。
李青梧眼前一亮,還未說話,秋澈又想了想,道:“你等等。”
隨即起身進了屋子。
低頭去拿箱子裡的東西時,秋澈看見了自己微微散開的衣領。
夜間睡覺她是不習慣束胸畫眉的,自己做的那個假喉結也放在了枕頭底下,
所以,她剛剛就這麼跟李青梧聊天的?
應該……沒發現吧?
得虧那姑娘蒙著麵紗,不然尷尬的不知道到底是誰了。
秋澈一邊暗罵自己真是警惕心越來越低,一邊迅速描了個眉,把喉結往喉嚨上一貼,隨即又過了一會兒,穿戴整齊地出來了。
她手裡拿著一個精巧的、樹葉狀的木雕,麵不改色地坐回了李青梧身側。
那木雕不過半指長,染了楓葉紅的顏色,看上去栩栩如生。
李青梧隔著麵紗看不清晰,視線在她整齊的穿著上頓了頓,等她把木雕遞過來,才低聲問:“這是什麼?”
“鳥哨。”
李青梧疑惑地重複:“鳥哨?”
這東西明明長得樹模葉樣的,哪裡像哨子了?
“我不知你何時想要出門,你又被嚴加看守,不便聯係——好在我們的廂房離得不遠,”秋澈指了指她手上的東西,“拿著它,若需要幫忙,便吹響哨子,我若在廂房中,會在一刻鐘內敲響你院中大門。”
李青梧微微翻了翻手腕,果然看見木雕下有個細口,正是哨口。
她茫然道:“可這……吹哨子的話,會不會太顯眼了些?”
她院子裡那些大內侍衛都不是吃素的。
何況還有盈春映月兩個跟在禦前,見多識廣的侍女,但凡聽見吹哨聲,立刻就能發現不對勁。
秋澈笑笑:“你吹一下不就知道了?”
李青梧打量了這小玩意兒片刻,小心翼翼地把木雕送到唇邊。
第一聲,杜鵑啼。
第二聲,喜鵲叫。
第三聲,蟬鳴陣陣。
聲聲響,聲聲不同。
至此,也不必再試,李青梧停了下來。
她捏著哨子打量,語氣略顯驚奇道:“鳥哨……原來如此!這是哪裡得來的寶物?若是民間有此物,應該早就流傳甚廣了才是。”
秋澈淡定道:“不是什麼寶物,隻是我自己做的小玩意兒罷了。你若感興趣,我那裡還有一堆。”
聽見第一句,李青梧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木雕哨子。
聽到第二句,她掩藏在麵紗下的目光微微一亮,欣喜道:“可以嗎?”
秋澈點頭。
李青梧卻將手裡的哨子捏得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半晌,歎氣道:“罷了,也是秋公子的心血,我得了這一個已經足矣。”
秋澈一聽就知道李青梧是認為自己在故作輕鬆,怕她其實舍不得,又不敢說,於是自己拒絕了這份好意。
不得不說,這姑娘還挺貼心。
秋澈聽懂了,但仍然隻是扯了下唇角,沒說其實自己做這些花不了多少時間。
畢竟她們還沒那麼熟。
沒必要解釋那麼多。
臨走之前,李青梧猶豫了下,說:“今晚打擾許久,實在是抱歉……不過,秋公子就這樣同意幫我了,也不問我到底是誰、為何會被人看守得這麼嚴嗎?”
秋澈站在她身側,比她高了近一個頭,微微側首看她。
像是開玩笑般問:“我問了,你就會說嗎?”
李青梧默然一瞬,道:“你怎麼知道不會呢?”
秋澈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