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好問題。
太後也睜開了眼,打算聽聽秋澈是怎麼回答的。
眾目睽睽之下,隻見秋澈鎮定答道:“回陛下的話,臣離家之時,臣父親就是穿的這身衣裳。臣在家中對父親向來敬重……從不多問旁話,怕惹父親厭煩,隻以為是父親今日穿得樸素了些,並未多想。”
她語氣平靜。
既沒有因為秋初冬的反駁而感到氣急敗壞,也沒有因為李式的質疑而變得焦急萬分。
同時,吳易起再次站出來,舉手道:“陛下,這個臣也可以作證!我方才在宴席上便看見這兩人了,秋兄當時顯然是不知道這個秋哲要來的,我還問過他了。”
秋初冬惶惶然道:“陛下,她胡說……他們都是胡說的,陛下,您千萬不要信他們!”
他跪地膝行著要去扒拉皇帝的衣服,被秋澈一伸手拽住了半邊肩膀。
“父親,”她稍稍施力,用了點巧勁,凝重道,“你不要再胡鬨了,也彆再偏袒兄長了……陛下麵前,還是說實話吧。”
秋初冬想反駁,想甩開她的手,想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實話你的大頭鬼,你先聽聽自己在說什麼!
可他根本動彈不得。
想到皇帝剛剛突然暴起砸人的舉動,他囁了囁唇,最終還是失魂落魄地低下了頭。
李式盯著秋澈看了片刻,忽然笑了笑:“很好。秋愛卿,起來吧。”
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並不重要。
因為不管秋初冬說的是真是假,對皇帝來說都是偷渡入宮,無論是誰,都屬同罪。
重要的是秋澈的反應。
皇帝問這個問題,其實就是對秋澈起了興趣,撒不撒謊皇帝也不在乎,他隻想看秋澈會是什麼反應,聽聽她會怎麼說。
而現在很顯然,得到答案的皇帝是滿意的。
秋哲聽得一知半解,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不明白剛剛還一起跪著,怎麼秋澈這就能站起來了。
他滿心的茫然無措瞬間就有了歸屬之處,怨憤地盯著那個背影,心想:都怪秋澈!
她要是現在能早點站出來給自己頂罪,那自己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嗎!
真是一點都不顧念手足之情!
李式拂袖起身,道:“秋愛卿臨危不亂,頗具良才風範——此案又與你父兄牽扯頗深,不如便全權交給你來處理吧。”
“在此之前,這兩位——”李式看著秋家父子,皺著眉想了想,“秋愛卿的父兄,還有這幾個宮女內侍……便暫時押至大理寺,聽候發落。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不得擅自離開。”
“秋愛卿,你沒有意見吧?”
秋澈扯了扯嘴角,做出一副無奈的“不想但隻能同意”的模樣來:“臣,沒有意見。”
秋初冬和秋哲倒是有意見,但皇帝根本理都不理他們。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到底是何人在宮中下的這迷迭香,又是何人策劃的這一切……”李式頓了頓,沉聲道,“希望你能早日給朕一個答案。”
哦?
秋澈有些詫異,沒想到臨了,還平白得了一份差事。
不過這也是她上輩子一直想不明白、也沒查清楚的事——到底是誰跟秋初冬裡應外合,給李青梧下了藥。
她可不認為秋初冬這個草包和秋哲那個草包中的草包能有這種能耐,把堂堂長公主逼迫到這種地步。
必定是有人暗中相助。
那人是誰?有什麼目的?她那時受限於人脈權利,無處查詢,都一概不知。
皇帝的要求,正合她意。
於是秋澈也不推辭,見皇帝伸手遞過來一塊金牌,伸手接過,又拱手應道:“是,謝陛下。”
這是辦案最高權限的代表,有了金牌,也會方便很多。
傻瓜才會拒絕。
“恭送陛下。恭送太後娘娘、皇後娘娘。”
太後始終安靜地在一旁聽著這場鬨劇,臨走時,才向秋澈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秋澈目不斜視,假裝沒看到。
等人走了,渾身緊繃的秋初冬才放鬆下來,和秋哲一起癱坐在了地上,大口喘氣。
秋澈站直身,拿著手裡皇帝剛剛給的金牌,一改方才的恭謙善辨,抬步就從兩人身側繞了過去,麵無表情地要離開。
秋初冬一骨碌爬起來,喊了一聲:“你站住!”
秋澈頓了頓步子:“你在喊我?”
秋初冬怒發衝冠:“你說呢?你方才在陛下麵前說的都是些什麼?你要害死你兄長了知不知道——”
“哦?”秋澈歪了歪頭,“兄長這不是沒死嗎?”
秋初冬:“……”
“更何況,我甚至為了父兄跪下向陛下求情,父親竟然還這般想我……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秋初冬氣急,指著她罵:“滿口胡言!”
秋澈於是也收斂表情,垂眼,語氣恢複了一貫的冷淡:“——那父親難道沒想過,你說的那些話,若是陛下信了,其實也會害死我?”
秋初冬一噎,隨即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秋澈看了他片刻,隨即古井無波地收回了視線,拍了拍沾了灰的長衫,心想,算了。
本來也沒指望他能有幾分懺悔愧疚。
她踏出廂房,吳易起也跟了出來。
秋初冬父子倆則被廂房門口的金吾衛橫刀攔住了去路。
他憤怒地大喊:“回來!秋澈!你去哪兒!!”
秋澈回首,微笑道:“去查案。”
那語氣卻像是在說,去找送你們下地獄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