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氣了,實在是奴才們的本分。”說罷便告辭走了。
寶月現下無事可做,也不願去外頭碰到四爺其他的妻妾,這事她到底還是覺得有些彆扭,但在四爺到彆人那兒去之前,且先一日過一日罷,她鴕鳥著想。
她遂拿起那本沒讀完的太平寰宇記,配著一疊鹵水蜜豆看起來。
珍珠送完張起麟回來,和寶月頑笑著道,“我看這張公公比蘇公公要強。”
瑪瑙收拾著博物架上的東西,一邊啐她一口,“好你個死丫頭,這是什麼地方,貝勒爺的奴才倒叫你挑肥揀瘦起來了。”
“這倒也無妨,不過是在咱們院子裡說說罷了。”寶月一聽有八卦便滿臉放光,連忙沏了一壺茶來,放上一把瓜子。
瑪瑙還穩重些,珍珠卻是個和她秉性相同的,嗑著瓜子小嘴叭叭地。
“格格不知道,咱們進府那日,貝勒爺過來時咱們可足足給了他三個這樣的荷包呢。”
瑪瑙也忍不住加入進來抓了一把,“可不是,我好聲好氣的叫他去邊上坐下略喝幾口茶,他正眼都不瞧我一眼。比他主子看我還神氣。”
“畢竟是四爺身邊的奴才麼,宮裡帶出來的,難免傲氣些。”寶月也不意外。
後世的影視文學裡太監就經常作為反派出現。一個人要是遭受了這種非人的折磨,心理會有些異於常人也是難免的。
“他若不給你好臉,你也不必理他就是。”
瑪瑙可不敢這樣,畢竟是四爺身邊的奴才,不看僧麵也要看佛麵。
“憑他是哪裡來的,到了主子麵前,又來要誰的強。”珍珠翻了個白眼,“昨夜裡要來通報東院的事,真是攔都攔不住,究竟是吃哪家的飯還未可知呢!”
寶月悶聲一笑,“他是為了府裡的小主子,誰能說他有錯?”
她靠在羅漢床上,拿起書來翻動幾頁,輕啜一口茶水,“隻是這二阿哥真聰明,白天不哭,就喜歡晚上哭。”
瑪瑙珍珠兩個笑作一團。
這頭四阿哥五更便到了宮裡,他們前頭幾個年紀大些的要先去乾清宮聽政,下朝後再去上書房讀書。
論理說他們大都是做阿瑪的人了,可就連太子爺手上也無一二差事,如今小三十的人,還要坐在上書房聽老師跪著講學。
太子從前還常常被召去昭仁殿議事,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早就閒下來了。
他們幾個連帶著今年開始上朝聽政的十三,每日便是先一起杵在乾清宮當一個時辰的木樁子,再回來讀從小每日兩千遍的聖賢書。
大阿哥是從不來讀書的,三阿哥下了朝就回府中修書,五阿哥更是從小就沒來過,從前還能見到八阿哥,最近也和九阿哥十阿哥不知道混到哪裡去了。十二在蘇麻喇姑那長大,與五阿哥無異,七阿哥是個先天不足的,從來是一個人找個地方蹲著。
這麼一數,得用的真是一隻手也數的過來。
上書房中如今便隻有麵無表情的太子,麵無表情的四爺,一個戰戰兢兢的十三爺,和一群玩鬨的小阿哥們。
四個時辰的講學結束後,太子第一個站起來,越過前頭跪著的老師,朝毓慶宮走去。
四爺欲言又止,顧忌是宮裡,也不敢同太子多言。
這幾年來,直王尤得皇上喜歡,皇上喜歡這個大兒子直率,喜歡他勇猛,更喜歡他和太子彆苗頭。
太子有索相,大阿哥就有明相。
這些年來兩人爭鋒相對,早已是騎虎難下,太子與直王是汗阿瑪放在群臣前的餌,隻要有一個大臣想著從龍之功,咬一口毒餌,便讓汗阿瑪不得安眠,儲位成了他分化群臣的工具。
父衰而子壯,功成身退也。
可若父親不想退,若兒子不能退,那就隻能去爭,隻能去搶。
小時候他們在上書房讀書時,汗阿瑪再忙也日日來給他們講課。
他還記得汗阿瑪曾說,前明便是亡於黨爭,他深恨那些漢臣誤了一個前明,絕他們不許又來誤他的江山,他的兒子們。
他還記得從前的汗阿瑪,文治武功無人能及,燭照千裡,明鏡高懸。
擺布起臣子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朝堂就像他手上的玩具,從來隻有一個聲音。
可如今他很久不給下麵的臣子一句準話了,他要大臣們去想,去猜。明黨和索黨爭得頭破血流,聖意的偏向就越發緊要;太子和直王越爭鋒相對,皇上就越是高枕無憂。
汗阿瑪,你已經……力不從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