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按寶月的想法來,得罪了就得罪了,也比放個玻璃瓷片一樣的人日日在自己眼前好。
可四爺顯然是不讚同的,這時候他還年輕,試圖調停府中諸人的鬥爭。他就好像有強迫症一樣,非要事事都按照他想要的做才滿意。
“那帶郭氏如何,四爺既然要我應下她,索性此次帶她去好了。”寶月破罐子破摔,知道他就是這個意思。
“正是,”四爺滿意點頭,寶月並不是不聰明,隻是總不願動腦筋,“你向我進言帶她去塞外,就是你給的好處,她自然要投桃報李,將宋氏壓服。”
“我可沒有進什麼言,不過是四爺眷顧她,早有此意罷了。”寶月自己酸唧唧的猶不足,還給他塞了一顆梅子,“何況宋氏進門早,又是生育過的,郭氏憑什麼壓得住宋氏?“
四爺被酸的牙倒,含了許久才趁寶月不注意偷偷把它吐出來。小妮子脾氣真大,究竟是哪裡來的活祖宗。
“那就是她的本事了,若無過人之處,你又憑什麼要提拔她呢?”四爺語氣淡淡道,“想要出頭,就要有用。”
“有用,”寶月心中咀嚼著這兩個字,一時說不清是什麼滋味,“那我呢,我對你有什麼用?”
她大膽望向四爺的眼睛,想從裡麵看出一分半分他的心緒。時至今日她仍然覺得這段時日以來的生活都很不真實,先是想起現代的記憶,而後被指給四爺做側福晉,她確定四爺的後宮裡是沒有一個瓜爾佳氏的。
她入府後,居然還算得寵——還算可能是謙虛了。這一個月不曾見四爺往彆處去過,雖不是日日都來,聽葉嬤嬤說的,也遠遠高於從前他來後院的頻率。
他們的感情很奇怪,遠遠不到相愛的地步,也許,算是相得?她應該忍住的,她想。隻要裝聾作啞就好了,應該是很簡單的,為什麼忍不住問呢,是她生出了什麼不該有的期盼嗎。
寶月垂下眼簾,夜間的微風帶來一絲荷花的清香,好像還有竹林裡露珠滴下來的清脆聲響。這是四爺之前命人種下的,他們夜間常常在這兒談天說地,說此景正合“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一句。
他問她京城裡的荷花和杭州有什麼不同。寶月知道他是在為她排遣鄉愁,如果以前,還在杭州的時候,她也許會滿足的。
四爺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他歎了一口氣,“你的膽子有時候很大,有時候卻很小。”
他將她攬入懷中,下巴搭在她的頸窩裡,他嗅得到她身上的暖香,他們的胸腔緊緊地貼在一起,心跳聲像擂鼓一樣分明。
直到寶月覺得坐的有些僵了,他攬在自己腰間的手臂勒的她發疼,四爺沉悶的聲音才緩緩響起,“也許,是我太寂寞了。”
其實前兩年還不是這樣的,他們幾個兄弟和太子一起長大,太子雅正端方,學貫古今,對弟弟們也很關照,沒有人懷疑他以後會不是一個好皇帝。
汗阿瑪親自為太子寫的冊文裡說,“日表英奇,天資粹美”,太子當得起這八個字,甚至做的更好。
他很羨慕太子,也想讓君父看看自己的本事,汗阿瑪要他去戶部理政,他事事要做到最好。那時的戶部尚書馬齊都說他能斷大事,有乾將之器,是自幼受汗阿瑪庭訓的緣故。
他得到幾句誇獎,也以為自己往後可以一展宏圖抱負。他立誌做個賢王,像伯王福全輔佐汗阿瑪一樣好好輔佐太子。
一生所求,無非是勤勉躬身而力行,為天下萬民謀福祉。
他那時看不明白太子眼裡的冷淡,直到封爵時,汗阿瑪一句“喜怒不定,為人輕率”好似當頭一棒,叫他驟然從那種飄飄然中清醒過來。
在汗阿瑪眼裡,他是不是在汲汲營營,私結大臣?又或者他是在替困在東宮的太子辦事。
他在烈陽下出了一身冷汗,冷靜下來後便一心在上書房讀書,果然汗阿瑪的目光不再投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