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不知心恨誰(2 / 2)

鏡鸞隱 常九思 7175 字 8個月前

“你瘋了!”沈南意一聲怒喝。

周今宜這才從驚嚇中緩了過來,手不自覺地攀上沈南意的腰。

劍影瀲灩著月光,沈南意目光如炬,劍微微一轉,卻叫周圍橫劍持刀的人不敢上前。沈南意長劍一揮,左手邊的黑衣人應聲倒地。

“我等不過是奉命行事,二位何不束手就擒,何必作此無謂掙紮”。

沈南意眉梢一挑,劍已出鞘 “那你不妨試試。”

對方一怔,他不想拖延時間,可來之前主子有令隻可生擒,在這方寸之間,又不敢逼得太緊。

沈南意眸色愈暗,卻隻緊緊抓住周今宜。

為首的黑衣人心知再拖下去,等對方的援軍趕到,今天的任務就算失敗了。當機立斷之下,劍鋒一偏,往周今宜手臂刺去。

待沈南意反應過來已經遲了,利刃劃過,濺出雪花,周今宜身子後仰,急遽跌下,耳邊儘是寒風颯颯,目光到處是嶙峋地山石,底下是萬丈深濤。

眼前一道飛影閃動,腰上一緊,周今宜睜眼,她從未想到沈南意會跟著自己跳下,長劍滑過懸崖,濺起陣陣火花。

他的心一瞬收緊,居然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下。

沈南意右手環住周今宜,左手長劍嵌入岩石,頓住向下墜落的身體。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上空有繩子垂下來。聽到林悅的聲音, “王爺,抓住繩子。”

沈南意抓過繩子,抱著周今宜飛身一躍,回到崖上。

“屬下來遲,請王爺恕罪。”

林悅和阿離已趕了過來,阿離武功雖不及林悅,卻也是尹家精心訓練過的。二人聯手已將對方人馬製服。

“可有活口?”

林悅搖了搖頭:“屬下認得為首之人,是宮裡三等侍衛唐謙。王爺,可否要繼續查下去?”

沈南意仿佛想到了什麼,目光一沉,卻是淡淡道,“不必再查了。”

這邊廂,阿離見周今宜手臂都是血,嚇得臉色都白了,眼淚噗通噗通的直往下掉。

沈南意轉身,皺了皺眉,也不廢話,將周今宜一個橫抱,帶著大家撤了。

躺在沈南意的懷裡,周今宜想到那生死一刻,嘴角微微的翹起來。

“若不是本王,你早死了,還能笑。”

周今宜看著他,驀地揚起嘴角笑了起來:“算上今天,一共兩次。”她笑得像個孩子,“阿意,謝謝你。”

沈南意嗤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那晚,燈火如矩,周今宜騎在馬上,身後是緊緊抱著自己的沈南意,耳邊陣陣馬蹄聲,她知道從今日起,很多事情才是真正的開始。

拜月節寧王遇刺,舉朝震驚,昭帝令廷尉徹查。

隻是此案死無對證,隻好草草結案。

罪首唐謙已然伏誅,其家眷上下百餘口皆發配邊疆為奴。其餘參與刺殺的,一經查出,其家眷一並發配。

一朝風雨,滿地殘紅。濕了花香,幾許悲涼,奈何世間無常。

周今宜坐在茶樓上,看著樓下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有說書人拍著板子,訴說著霸王與虞姬的千年愛情故事。也有人在低聲討論近日鬨得沸沸揚揚的寧王遇刺一事。

“聽說了嗎,那唐家犯上作亂,一家人都被流放了……”

“聽說那唐家小公子才不到十歲,燕京距離邊疆千裡,能不能走到都是個問題,真是可憐。”

“可憐啥啊,刺殺當朝皇子,這可是謀逆!”

“小聲點,這種事也敢拿出來討論。”

“來,喝酒、喝酒……”

“小姐,天色晚了,我們早點回去吧。”阿宴知道她心裡不好受。一夜間,包括唐家在內的上千人都要發配邊疆,此去天高地遠,又正值寒冬,說是流放,可跟殺了他們沒兩樣。

幽幽的琵琶,聲聲入耳,直沁心底,在唱著“白玉堂前一樹梅,為誰零落為誰開。唯有春風最相惜,一年一度一歸來。”

“回去吧。”所謂成王敗寇,自古如此。

自此,她終於決定接掌寒風閣。——為尹家,也為了沈南意。

寒風閣,分天地玄黃四部,司暗殺、監察、情報、經商等,各部各司其職。寒風閣為周家首任家主所創,至今已有百餘年,一向低調,不為外人所知。

對沈南意究竟是什麼時候動心的,周今宜已經記不清了。

或許是當日在狩獵場救她一命開始,又或許在成親那日他揭起她的蓋頭開始,又或者是更早之前,在幼時,那時所有人都圍著自己,唯有他總是獨來獨往。

所以當日父親提起她二人婚約,說是雖有婚約,但不過是口頭相約且事隔多年,且寧王根基太薄,若她不願——

是她跪在父親麵前,言辭鑿鑿,說是母親遺命,為人子女不可忤逆。

風雪夜歸人——

暮冬的傍晚,周今宜方回府,外頭下了雪,鵝毛絲絮,紛紛揚揚。

十裡長街,寂寥無人。

這時,遠處有嘚嘚的馬蹄聲漸漸近了,馬車駛得很快,車輪過處雪痕斑斑。

路上僅有的幾人都避之不及,因此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個清瘦的少年是何時出現在馬車的前方。

隻聽見鬃毛馬兒猛地立起兩隻前蹄,發出一聲驚嚇的嘶鳴。

馬上車夫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有些蒼白,穩定了心神,才定睛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不要命的少年。

“哪來的不要命的家夥,撞死你得了!”馬上的車夫滿不耐煩地嘟嚷道。

少年周身儘濕,喘著粗氣靠在街角的牆壁上,臉上被陰影擋住,辨不清神色。

見少年沒反應,車夫懶得跟他囉嗦,揚起一鞭重重地抽打在馬兒的背上,企圖使它從少年的身上踐踏過去。

“住手!”聽見一聲女聲冷冷響起,聲音是從馬車裡傳來的,掀起簾子的是一隻芊芊玉手。

一張秀麗絕俗的臉,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裡走出來的。她被車夫攙扶著下了馬車,定睛看著眼前在的少年,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如同煙花般飄渺虛無而絢爛。

“你沒事吧。”眼前的女子身穿一襲素錦宮衣,外披丹青色輕紗,微風吹過,恍似身在煙裡霧裡。

少年有一瞬間的怔愣,女子已從懷裡掏出一方潔白的絲帕遞給他:“是我管教家奴不當,讓你受驚了,我代他向你賠罪。”

少年滯了一滯,一言不發地接過她遞過來的手帕,卻沒用來擦臉,而是用來擦拭那把落滿雪花的長劍。

劍寒如水,殺氣分明凜冽。

少年擦好劍,站起,看著眼前女子,良久,才說了句:“你的馬車差點撞了我,該賠我。”

“那你說,怎麼辦?”

仿佛就等著女子說這句話,少年抱著劍,輕挑眉眼:“除非,你收留我。”

女子聽了少年的話,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若我收留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包括你的生和死,都由我來決定。”

“好!”

她交給他一個令牌, “以後,你的名字就叫沈堯。”

這一年,少年也不過才十五歲。他自幼無父無母,跟隨師父闖蕩江湖,師父了去後,就剩下他一人。

後來他無數次想起與周今宜初見時的情景——白雪茫茫間,素衣女子淡淡問道:“那你說,怎麼辦?”

他脫口而出:“除非,你收留我。”他便從此跟了她,一輩子。

不問前塵,不問過往,她說以後他的生死都由她來決定。

那日,他帶著令牌,第一次來到寒風閣。

趕到的時候,已是入夜,門前無人。

他上前敲了門,卻突然射出無數箭羽。

幾個淩空起落,將箭羽一一打落。

良久,門前垂掛的燈籠依次亮起,門嘶啞的開了,有人持著一盞燈籠,自儘頭緩步走來,夜寂無聲,唯有那人踏過青石板的輕微聲響。

沈堯征了征,“喂——”

“我叫四娘,是這裡的管事。”

來人是為年輕女子,抬起的臉,明媚動人,一雙眸子清新動人,卻帶著淡淡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

誰能想到,寒風閣的管事竟是位女子——沈四娘。

一路寂靜無語。走到儘頭,四娘按下石磚打開幾道石門,一間四麵全是書架的密室近在眼前。

“你”她用目光示意,“進去。”

見他躊躇,她輕輕一笑,眼眸波光流轉:“這些都是周家百年搜集來的曆代兵書。”頓了頓,她緩緩道,“小姐用了三個月把它看完,如果你能在半年內看完,我就帶你去見小姐。”

在寒風閣的日子,漫長而孤寂。

以前,他隻懂打打殺殺,是四娘教他,這世上製服人的法子有萬千,唯獨殺人是末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