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自此盛開明之風,更加親融四域,眾多昏庸貪婪之臣因虧空而被紛紛淘汰出局的同時,一大批年輕有為的臣子為中樞注入了新鮮血液,朝堂之上,風氣煥然一新。
隻是放榜那日,突然出了個意外。
此次科舉考生有上千人,最後錄取三百名,整個考試過程都很順利,到發榜時,一切都平靜如水。
發榜後不久,寧熙帝親下詔令,主考官曹煜功不可沒,官升一級,賞黃金萬兩,彆院一座。
然而,就在曹煜接受同僚恭賀的時候,科考的士子間卻開始參加了一場議論。原來,就在放榜當天,有一位名為徐寧的江南士子突然攔住禦史孟濤孟大人的官轎,道曹煜在考前泄露考題,並明碼標價,隻因自己家貧付不起銀子,雖才高八鬥卻隻能名落孫山,此人所言所語也隻被當做瘋言瘋語並無人理睬。
不料,三日後,禦史言官孟濤呈遞奏章,指出此次科考,存在諸多懷疑,同時參劾一些中舉士子的朱卷和墨卷不一致,應該查究。
這一查,竟是層層牽連,自曹禺以下,整個吏部竟有半數官員牽涉其中,弄得朝廷上下人心惶惶。大家都在猜測此案必有背後主謀。
寧熙帝聞聽,雷霆震怒,令三司徹查此案,最後竟是查到了周太傅。曹禺在嚴刑逼供之下,不忍受刑,供出自己所為皆是受周太傅指使。
除了曹煜,牽扯其中的更有羽林郎範曾、戶曹劉封、吏部侍郎李民等朝廷要員,這些人正是周太傅的嫡係門生。
蹊蹺的是,此案發生之後,徐寧卻憑空消失。如今看來,此案顯然有人有意為之,想一舉削弱周家的勢力。倘若此事不加以製止,愈演愈烈,讓皇帝對周太傅起了忌憚之心,那才是大忌。
百官苦諫之下,寧熙帝下旨,曆經三朝的太傅周瑱暫免官職,交由大理石主審,周家上下百餘口人暫閉家中。
一夜之間,大燕第一世族周家岌岌可危,昔日朱門畫堂,而今隻餘黃葉枯草,寒風瑟瑟。
大理寺刑牢,甬道深長,燈火昏瞑,勉強可以看到粗重的牢欄之後,周瑱雖是囚服散發,卻是神態坦然,風光霽月。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牢房前。
隨著鐵鎖“哢啦啦”的響聲,引路的牢子討好地躬身下去,對身前的人說道:“李大人請。”
“是你?”來人正是大理寺卿李韜。
李韜錦衣玉帶,負手踱入牢房,上下打量四周,麵帶笑容:“多日不見,周太傅近來可好啊?”
多年的宿敵了,眼前天壤之彆的境地,李韜那得意之情溢於言表。周瑱抬了抬眼,不過冷笑了一下:“有勞李大人掛念。牢獄不祥之地,你若是要提審,傳話便是,何必親走一趟?”
沈衍笑道:“這麼多年的同僚共事,下官是該來看看的,何況剛剛得了個消息,特地來告知大人一聲。”
周瑱道:“何事?”
李韜道:“太傅大人下獄,中宮娘娘不分輕重與陛下起了爭執,聞聽陛下盛怒之下,拂袖而去。如今寧妃誕下皇長子,又有靈瓏縣主在側,下官實在是為娘娘擔憂啊。”
周瑱眉頭微蹙,自家女兒的脾性最是清楚,如今自己被冤下獄,她難免不與沈南意起爭執。隻是哪怕沈南意待她再是不同,可帝王心,海裡針。
周家百年世族,根深蒂固,朝中勢力竟有大半是他嫡出門生,就算沈南意對她周今宜全心全意,可對周家難道就沒有一絲芥蒂。
從端王到肅王,再到慕容氏發起的霜月之變,周家有哪一次
撇得清乾係。雖然周家一直站在沈南意身後,可若有一天,站到了對立麵呢?
自古帝王多疑,沈南意又怎能例外?
諾大的鳳儀宮中,連雨聲也漸暗,阿離低頭垂眸走過那道漫長曲折的回廊。
“娘娘,皇上今日已在乾元殿歇下了”。
“知道了,退下。”
咳咳,身體如門前的梅樹般逐漸枯萎。
過往如白駒過隙般一閃而過,最近周今宜總是經常夢到自己在一艘小船上,飄蕩在幽深的水麵上,好像聽到他們說那是忘川。
當皇後鳳氏薨逝的消息傳到乾元殿之時,寧熙帝正在批閱奏折,他停了筆頓在那裡,沒有聽清,命太監又說了一遍。
“回陛下,皇後娘娘去了。”下麵跪著的王公公顫顫抖抖的又回了一遍。
“砰”的一聲,寧熙帝手中的朱筆突然折斷。
殿外風雪交加,年輕的皇帝連外袍都來不及披上,就那樣奔跑在黑夜中。
在無數個日夜中,他處心積慮想滅掉鳳家、置她於死地。可如今她真的死了,他卻想傾儘天下換他回來。
皇宮中的喪鐘響了一遍又一遍,寧熙帝抱著懷中的女子,感覺淚水肆意出來,卻是再也忍不住,痛嗚出聲來。
走過漫長的殿堂,邁上高高的玉階,俯瞰這座富麗堂皇的宮城,如今他坐擁天下,手握生殺大權,卻唯有那一人,再也回不來了。
寒冬料峭,遠處噠噠的馬聲急促而來,那人的馬騎得飛快,不久就停到了清心殿前。宮人正忙碌著布置靈堂,殿門口那原先鮮紅的燈籠,也都換成了素燈。
“何人擅闖清心殿?”守宮的侍衛大聲喝道。
來人解下鬥篷,碩大的帽兜自頭頂滑落,露出一張風姿卓越的臉。大燕的冬寒冰冷徹骨,雪花迅速攀上他的眼睫,看著滿眼的素紗宮燈,他隻覺劇痛湧上心間,蹙著眉吐出了一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