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聲不知。”那人身後傳來一聲斥喝。
是個提劍的金甲侍衛。
謝玉敲瞬刻伏倒在地,“民民女、我家官人,我、我真不知!”
忽而被拐至洞間石牢的婦人,膽小怯懦,模樣可憐又無助,就隻差是聲淚俱下了。謝玉敲抹了把不存在的淚,繼續抽抽嗒嗒道:“求、求大人放過民女吧!”
可惜那人仿若未聞,也非是那憐人的主,對謝玉敲此般之舉也隻是輕輕一瞥,如視螻蟻——
謝玉敲很熟悉這樣的眼神,那一日長明殿前為清帝進香而臨,他也是這樣一眼,掃過眾臣。
端的是冷漠無情的態度,對那侍衛輕飄飄一句:“送去夥房罷。”便甩袖而去。
圍城必然和朱嶙脫不了乾係了。
被架著雙手從石牢往上,謝玉敲最後望了一眼那座石牢。先前身處暗處,未能仔細看清石牢內裡,接著燭火與出口的天窗光亮,她才發現這裡的構造和京都的天牢是一模一樣。
當年,父親也是被困在這樣的囹圄麼?
那麼長的、見不到天日的時間裡,他都在想些什麼?
謝玉敲咬緊了牙,被推搡著來到一處同樣身處地下的門前。
根據光線和聲音推測,此處必定離地麵很近,謝玉敲能聽見頭頂悶雷聲重重——
又要下雨了麼?今年的春日雨水怎如此的多?
想著,門從內裡打開,露出一張女人的臉。
未施粉黛,麵色枯黃,身子瘦小,從侍衛手裡接過謝玉敲,她諷笑了幾聲,“又送來一個。抬頭!”
謝玉敲隻得抬起了頭,撞上這屋內幾十雙女娘的眼,有好奇有疑惑,但更多的是沒什麼波瀾的打探。
這是一間很大的夥房,長約十米的窗戶大開,站著幾個正昏昏欲睡的守衛,這兒竟可以直通地麵,也可以清晰的看見礦場的活動。
“新來的,叫什麼名?”那瘦小的女人搭話,“會做飯吧?”
“謝三娘。”謝玉敲看了眼滿屋子的蒸汽騰騰,想起休沐時做的無數次失敗的飯食,無奈扶額,如實答道:“不、不怎麼會。”
“不會你來這乾嘛!”後頭有位女娘努努嘴,“你應該去礦場幫忙呀!”
有人開了話頭,便有人掩不住好奇,“對了你家娃兒也被送去園林啦?”
“你家夫婿呢?被分到哪個礦場了?”
“這世間怎會有女娘不會做飯的?莫不是富貴人家的女兒?”
這都是些什麼怪問題?
何況做飯此事從來就不是必須女人來做的,好多夥夫都是男人。
宋雲遏也曾和她說過,她並不需要學會太多女工,更不需要洗手做羹服侍家人。
謝玉敲麵露尬色,笑了笑,斟酌著正欲開口。
哪知人群內突然擠出來一個看起來也算年輕貌美的女娘,直接握住謝玉敲的手,“你不會也是被擄來的吧?”
不是被擄來的,難道還能是自願?謝玉敲心生疑竇,想起林空說的石頭城內沒有孩童之事,又看了眼烏泱泱的一眾女娘。
不難看出,這些人幾乎都是貧苦出身。
一個人的麵容便可見其生活狀態,謝玉敲握著手的這位,看起來的姿態就和旁人不同。
她點點頭,簡短解釋道:“我與官人今早誤入此山間,卻不知為何突然昏迷,然後就被送到這裡來了,官人他……”
她說不下去,眼圈紅了一半,模樣惹得那些女娘紛紛前來安慰。
“姐姐,謝謝你們。”謝玉敲輕歎一口氣,“那你們又是如何到這裡來的?”
一聲輕笑傳進謝玉敲耳間,她聞聲望去,是剛剛瘦小的那位。隻見她指尖扣在木桌上,神色漫上無奈,“我們這裡的大部分人,都是石頭城的流民。”
彼時,石頭城流民眾多,官府分放的吃食卻有限,流民們常常食不飽腹。
直到聽聞有位世外高人,在石頭城山間開了一座新城,名圍城,可供做工與免費吃食,還有給小孩玩樂的花園。霎時間,石頭城內流民紛紛擠破頭也要去,偏生那高人有個奇怪的規矩——
他喜歡孩童,入城者必須有小孩。
於是,石頭城有孩子的人家,都迫不及待地進了這圍城。
怎知,這圍城還當真是圍城,更是牢籠一座,進來後不僅出不去,而且,女娘說到這,忽的是一聲尖細的哭聲:“那些黑心的,竟然、竟然讓不到十歲的孩子們去挖礦石!多危險,那洞口就那麼小,還有火藥,一炸……”
原以為是享福之事,卻白白斷送了自家孩子的性命,被困於此,終日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