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霞感歎罷,一掀紅衣下擺,十分沒個正形地蹲在火盆邊,伸手烤起火來。
沈重簷聽說過“紅籮炭”,此為清朝時宮廷特供。這種炭耐燒無火星,無煙無味,還可據需隨意鋸截成段,使用極為方便,亦適用於手爐。(1)
原來今日五更時候,下人是按奚空青的吩咐給她燃了炭火麼?
無論真心與否,奚空青為了拉攏她,確實用心了。
沈重簷披衣起身,好笑問薊霞:“怎麼不去你房間裡自己燒炭烤?”
“昨夜可沒人去我房間給我添火盆。”薊霞控訴道:“這麼金貴的好東西,一看就知道是殿下特意給妹妹你送來的,我可不敢用。”
沈重簷無奈,“什麼炭不都是用來取暖,有什麼敢不敢的。”
“這可大有不同了。”薊霞卻搖頭,努了努嘴示意對麵東廊屋那頭,“就說沈叔,他聽說這是專供貴人們用的炭,死活不肯燒,最後我隻能讓人另出去采買了一些品質尚佳的黑炭。”
沈重簷聞言啞然片刻。
現下皇寺工程的天家任命還沒正式下達她手中,一沒有工作,二沒有經濟來源,沈重簷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太奢靡敗家了。
猶豫道:“那我不然也……”
“彆!彆啊!”薊霞一聽沈重簷語氣不對,立馬改口勸道:“殿下送都送了,咱就用唄,怎麼說也是殿下的一番心意,而且殿下也不差這點炭!”
笑話,薊霞可是第一次見奚空青對誰這麼殷勤,她不敢猜奚空青有什麼目的,隻知道要是讓這殷勤拍馬腿上,付之東流了,奚空青第一個拿她開刀!
聽薊霞如此說,沈重簷一想也是,便不糾結了。
收拾齊整出門,看到沈父坐在院中老梧桐樹下編草螞蚱,石桌上已經擺了好幾個編好的巨大草螞蚱。
一側的兩個小土豆,相對坐在前後搖擺的木馬上,一個拿著草螞蚱,一個拿著土偶兒,在安靜地玩。
明明天氣陰沉,院內的溫度比之燒了炭火的屋內要低上許多,可這一刻的沈重簷竟然覺得,待在這方院子裡更讓她心中妥帖溫熱。
她在大興這個陌生的朝代,似乎有了一個安身立命的港灣。
沈父眼尖看到站在屋門前的沈重簷,喊了句“簷兒”,兩個小豆丁聽見爹叫姐姐的名字,十分同步地扭頭大聲嘰嘰喳喳叫“姐姐”。
最終沈重簷抱著兩個小豆丁,在院中吃了一頓“沉重”的早午飯。
午後又起了風,院中冷得待不住人。
沈父閒不住,出門晃悠去了,沈重簷便與薊霞在她燒著炭的溫暖屋內,陪兩個小豆丁玩。
突然薊霞眼尖發現了屋外的異常,極快起身衝出屋外,興奮喊道:“雪!下雪了!”
兩個小豆丁一聽,立刻歡快地跑到了院內,轉圈舉手抓雪玩。
“好大的雪。”薊霞站在簷下,嗬出一口寒氣:“今年這冬來得好急。”
沈重簷慢騰騰走到屋門口,靠在門邊看漫天紛揚雪落,輕歎:“瑞雪兆豐年。”
雪在古代一直是祥瑞的象征,而今年的大興,這雪來得這般早、這般急,沈重簷有預感,沉迷禮佛在此類事上分外迷信的老皇帝,今日一定會有所動作。
果不其然到了傍晚時分,下人慌裡慌張自院門外跑進屋,十分急切地喚沈重簷——
“姑娘!姑娘!侍衛自宮裡傳殿下話來,說殿下有急事尋你,請姑娘現在速去東閣!”
“知道了。”
沈重簷早有準備,把兩個小豆丁交給下人照顧,拿上奚空青送與她的狐氅,起身披上便走。
獨本已經準備大吃一頓喬遷晚餐的薊霞毫無準備,心如死灰抄起劍追沈重簷而去。
心中罵罵咧咧:怎麼一個兩個的全都是工作狂!能不能讓人多歇兩天了。
那頭沈重簷已一路小跑出了宅門,她想侍衛既是自宮內來傳奚空青的話,說明這事兒不僅與老皇帝有關,還緊急到了奚空青甚至未來得及出宮,便先派人遞了消息與她。
可見此事的突然與緊迫。
外頭等著沈重簷的侍衛見到人,下馬與她見禮後,催促道:“請您速與我到東閣,自宮中來傳旨的大人馬上便要到了。”
傳旨?
沈重簷眼皮一跳,這需得她到場的旨意,傳的是有關什麼內容,不言而喻。
隻是昨日老皇帝才草草看過她的圖紙,無論是要確定所有參與工程的人員,還是其他諸多開工事宜,都不是件小事,少說也需得幾天時間才能擬定。
今日如此倉促來了消息,莫不是出了什麼變故?
雖說奚空青的東閣離這兒隻有不過百來米,出了巷子拐進另一條街便是了,平日走過去不過一刻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