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郡主?”
沈重簷猝然自睡夢中驚醒,頭腦還昏沉著,一時差點連薊霞口中的“阮知”是誰,都不大能想得起來。
這郡主又是哪兒冒出來的?
救助坍塌屋舍工程的那幾日裡,沈重簷與薊霞租住在工程附近的客棧時,一直是同塌而眠,兩人如今已熟稔非常。
沈重簷沒有因薊霞的貿然闖入而生氣,隻按了按因驚醒而脹痛的太陽穴,輕撫薊霞哭得顫抖的脊背,語氣緩和問:
“阿霞,一大早的,你是從哪兒聽說的這事,是不是聽岔了?”
薊霞聽沈重簷如此問,登時哭得更凶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往沈重簷肩上蹭:“我沒聽岔……是真的,我從殿下那兒聽說的,簷兒嗚嗚嗚……”
沈重簷前世當導師時,帶過不少如薊霞這樣年紀尚小,卻在感情之上受傷的女孩,安撫起人來很熟練。
她心中已有不妙的預感,抱緊了薊霞,哄讓她先大哭了一頓,將情緒宣泄出來。
等薊霞鎮定之後,才循循誘她說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雪災時阮知向陛下獻策,以‘粗鹽化雪’之法解決了積雪問題,又提議設立保暖的避難所救助蒙難百姓,還有運輸驛站、驛道,保證災時物資與藥物供給,實施之後取得了很大效用,陛下龍心大悅,給阮知升了官。”
粗鹽化雪、避難所、運輸驛站和驛道……
沈重簷聞言一頓,想起了那日奚空青在東閣府門前被打斷的未儘之語。
且先不提後兩樣,這“粗鹽化雪”之法,真是阮知提出來的嗎?
不對勁。
沈重簷忙問薊霞:“這些計策真是阮編撰提出來的嗎?就說這‘粗鹽化雪’,他是如何知曉的?”
薊霞不知沈重簷問這事兒乾什麼,但還是回道:“那自然是從書裡看到的呀,阮知可是狀元,看過的書可多了!”
“他這麼與你說的?”沈重簷還不死心,“有沒有可能……這個計策是彆人告訴他的?”
“怎麼可能!”薊霞心裡頭難過的情緒都被沈重簷這個假設給衝淡了,她維護道:“阮知就是這麼厲害,我相信他。”
沈重簷:……
那負心漢都要另娶他人了,這缺心眼姑娘還幫他說話呢。
對上沈重簷一言難儘的目光,薊霞心虛低頭,支支吾吾道:“……而且如果是彆人想出來的,為何那人不自己向陛下獻策呢,如此這般,豈非既欺君又給他人做嫁衣嗎?”
不,如果真如沈重簷所猜測的那樣……那借策與阮知,反而獲益更大。
如今大興朝堂,各方勢力已儘數站隊,幾方奪嫡陣營趨於平衡。
此時借策與一個有才卻不得誌之人,並將其培養扶持為新秀,不僅占了恩情,還拿捏住把柄,這是一本萬利之事。
恩挾並施——是奚空青慣用的手段。
“……阮編撰如今,是什麼職位?”沈重簷放棄與薊霞再無謂爭論計策源頭。
薊霞覺得沈重簷的臉色有些難看,也沒再抓著前頭的話題,“我聽人說,是巡撫。”
巡撫,從二品。
阮知這是直接從一個從六品的翰林院編撰小官,連升八品,一躍為新貴了。
沈重簷搖頭:“不對,就算此次雪災他獻策立功甚大,也不可能一下擢升得這麼快。”
話落,薊霞的鼻頭便又是一酸:“因為他出了這個風頭,被嘉陽郡主看上了,郡主的爹與陛下是親兄弟,點他做了郡主駙馬。”
“原來如此。”沈重簷替薊霞擦掉眼淚,於心不忍問:“你可曾問過他……郡主與你,他選誰麼?”
薊霞哭腫了的眼睛無神與沈重簷對視:“我一聽說這事兒,便去尋他了,可他……連府門都不讓我進,我連見他一麵都做不到。”
薊霞能成為奚空青府中侍衛統領,武功何其之高,飛簷走壁不在話下,她若真有心,翻越一個小小編撰的府牆輕而易舉。
可薊霞說她做不到。
說明其實在她心中,不必再問,也知曉答案了。
薊霞今歲二十二,與阮知青梅竹馬相伴長大,為了護他、供他進京讀書,繼承父親手藝在西市做了七年女屠戶,又為了他的仕途投入奚空青門下。
若說阮知無意於薊霞,又何必到如今才與她劃清界限,讓她不僅錯過大興女子適嫁年齡,還將她拉入了這朝堂詭譎黨爭。
倏忽間,沈重簷竟因薊霞的遭遇,莫名生出了幾分兔死狐悲的心境來。
想起這場雪災之中,有匠人慷慨仗義不為名利參與救助工程,卻也有人踩著彆人的真心,飛躍龍門。
真可謂是,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1)
“想哭便哭罷。”
沈重簷憐惜地摸了摸薊霞的頭,隻望經逢此事,她還能保住一顆赤誠之心,鄭重與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