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覺得朕會墊底?”他一臉不可置信地問我。
我眨了眨眼,衝他笑笑:“桂花酒,菊花酒,這些文人騷客喜歡用的意象,我們都已經喝著了,如今要是再有酒,怕隻剩了葡萄酒,石榴酒,看陛下能用葡萄做何詩?還有石榴能做何詩?石榴裙下可不能算數。”
說罷,我才想起石榴裙也許是唐宋時候才有的。他沒有聽出來,並不以之為意。
“既然是曲水流觴,這酒杯也不一定會落在朕麵前,說不定,要由愛妃來題葡萄詩、石榴詩呢?”他饒有興致地反駁道,看我一臉啞然失語,得意地笑了起來。
第三杯酒被宮人放了下去,溪流濺起的水撞到朱漆的杯身,奏出了一支清淩淩的交響樂。
這酒杯仿佛聽到了我內心的聲音,順順當當地隨著水波一路往下來到了陛下麵前,才穩穩地停了下來。內侍彎腰把杯子拾了起來,打開了羽觴的杯蓋,雙手奉給了陛下。
這酒除了香醇的酒香之外,似乎還有一種清雅奇異的幽香,我的鼻子分辨不明。
他端起酒杯放在唇邊正欲飲,見我盯著這個杯子,便停了下來,笑道:“此非葡萄酒,亦非石榴酒,教卿失望了。”
我好奇地問:“這是什麼酒?”
“此乃,竹柏酒。”
我驚異道:“竹柏酒?可是用竹葉和柏葉釀成的?我隻知果子和五穀可以釀酒,卻不知道葉子也可以釀酒。”
他笑了笑,耐心地向我解釋道:“並非用竹葉柏葉釀成,隻是釀酒過程中,會以竹柏為容器,取其清香而已。”
原是古人的風雅遠超出我的想象,我讚歎道:“難怪香味如此清雅,與方才的以花入酒的香味都不儘相同。”
大約看到我一臉好奇又期待的樣子,他問了一句:“可要嘗嘗?”我滿心歡喜地點了點頭。
他便示意他身邊的內侍將這杯酒端到了我麵前。我小口抿了,酒水淡黃澄澈,白酒的醇香與淡淡的竹葉清香相得益彰,讓我想起了家鄉的粽葉,不知不覺多喝了兩口,杯子見底了。
“好喝,好酒。”我抬起頭對他們說,其實我並不懂酒,哪怕是兩千年後的現代,酒對於我來說,隻有甜與不甜,辣與不辣的區彆,若是似有甜味,又不嗆喉嚨,便是好酒。
“那便請吧。”他笑著對我說道。班婕妤也在一旁含笑看著我。
“請什麼?”我一臉疑惑地望著他們。
“你既喝了這酒,難道不該賦詩?” 他的笑容似乎不懷好意。
我大驚失色:“難道不應該是陛下做詩?明明這酒杯是停在陛下麵前。”
“曲水流觴必然是喝酒之人作詩。朕可是一滴未飲。”
“方才明明是你讓我嘗嘗這酒的。我隻是順水推舟喝了兩口而已。哎呀,上你當了。”我一著急,臉上泛起了酡紅。
班婕妤看我們爭論不休,在一旁難掩笑意:“既然如此,依妾之見,不如二人各做一首?妹妹想必是第一次流觴賦詩,陛下莫欺了她。”
“既然詩魁如此說了,我們便一人賦詩一首,你可切莫說是朕欺了你。”
“哪裡不是欺我?方才一首詩已讓我文思枯竭了,還沒歇上一會兒,如今又來一首。”我在心裡叫苦不迭。
竹林鬆濤倒是我的家鄉常見之物,隻消一閉上眼睛,便能描摹出它們的模樣,聽到它們隨風私語的聲音。隻是如今我需要把這形色聲音化作詩句。
兩杯薄酒下肚,臉上已經略微燒了起來,腦子像一團蘆葦草,晃晃悠悠,已經無法集中精力去作詩。
我走到湖邊,想先散散酒的燥熱,掩在菊花叢裡有一方石凳,飛滿了落花,我坐在了上麵,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湘雲醉臥芍藥叢中酣眠的場景來。
我不去找詩句,不如讓詩句尋我來。目之所及,有湖心島嶼,疏影橫斜,似乎是竹柏之影。
陛下似乎還在原處與班婕妤談笑風生,不知是因為竹柏之詩對這些古人而言過於簡單,成竹在胸,信手拈來,還是想從與才女的談笑之間尋得些靈感。
這樣望去,他倒是像極了周公瑾,雖沒有羽扇綸巾,但談笑之間,仿佛也能使強虜飛灰湮滅。可惜我並非強虜,隻是一個誤入此地,附庸風雅的人而已。
我的思緒隨意飄著,像是到了半空之中,輕盈盈地盤旋在雲裡,從半空中望下來,石凳上的女子已經昏昏欲眠,落花濺了一身。
“婕妤,陛下在尋您呢,請您回吧。”
一個聲音像是從雲間傳了過來,我迷糊地睜開眼睛,如夢初醒,一時間忘了身在何方,所謂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