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陛下早已寫好,置於書案之上,又命內侍取了過來。
班婕妤接了竹簡,凝神細品,我與班婕妤原坐在同側,便起身來到她的身後,一同讀詩。
走近了,她的衣衫飄香,似是淡淡的蘅蕪杜若之香,更讓我想起了另一位通透的才女蘅蕪君。
她見我走來,朝我微微一笑,邀我坐在她的身側。
隻見竹簡之上寫的是這樣幾句詩:
銀盆一青黛,鬱鬱蒼山痕。
草木秋零落,柏色翠如春。
瞻卬向昊天,清氣盈乾坤。
雍雍兮其聲,應有鳳臨門。【1】
梧桐失菶茸,葉儘杳無魂。【2】
未若依椈枝,寒來共朝昏。【3】
“陛下此詩,可是對著太液池上之山所吟?”我問道。
他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班婕妤柔聲補充道:“姝妹妹或許有所不知,池上三山,以瀛洲、蓬萊、方壺為名,又常年雲霧繚繞,頗有仙山之境。”
“我昨日泛舟見此三山,便生了好奇,今日讀了陛下之詩,更是動心。陛下能否帶我們登高尋訪,看看仙山之境,是否真的有風來儀?”我欣然提議。
“半月之後便是重陽,若要登高,當及那時為好,秋意最盛,彆有風姿。”陛下粲然笑道,“至於鳳凰——待爾等去了,自是有鳳來儀。”
班婕妤微微有些臉紅,繼而莞爾,朝陛下行福道:“陛下厚愛,維君子之使。”
我禁不住低聲打趣道:“北冥有魚,其名為鯤,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鳳凰鳴矣,於彼高岡。由水到天,由地及天,越飛越高,我猜陛下若是再賦詩一首,定是蒼龍。於是乎,天地間的靈物便齊全了。”
班婕妤聽我此言,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們如今倒真是相親相愛了。”陛下見我們舉卷共讀,交頭接耳,又不時地相顧而笑,終於忍不住發了牢騷。
“陛下邀我們漸台詩會,不正是希望我們以詩會友,一見如故?相親相愛,豈非陛下本意?”我嬉笑著反問道。
“你們一道讀詩便罷了,可把朕晾在一旁,豈可稱為朕之本意?”他似嗔似怨地說道,臉上似有委屈之色。
“陛下下筆有神,自然需要妾與妹妹二人細品。”班婕妤恭恭敬敬地說。
“想是伺候陛下的宮人不妥,為陛下續錯了酒,續成了陳醋。”我笑著調侃,又對班婕妤解釋道,“這是我們的家鄉話兒,若是心裡生了妒意,便稱之為吃了醋,隻因腹裡是酸的,說出來的話兒,也是酸的。”
一旁的內侍倒是被我無心的話暗傷,突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來不及分辨何事,慌忙跪了下來,嘴裡連聲說著:“陛下恕罪,陛下明鑒,奴婢方才斟的是,是,是酒,並非醋。”
他的額頭剛碰著地麵,便被陛下揮了手:“下去,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我笑得顫顫,對那位內侍道:“抱歉,陛下吃了醋,朝你說了酸話,你可彆怪他。”他更不知如何接話,隻得唯唯諾諾地點頭:“不敢不敢,奴婢怎敢——”
我既笑得前俯後仰,不能自已,一時有些腹痛,正低頭揉了揉肚子,抬頭卻不見了對岸之人,正想開口詢問,一雙手卻從身後來到了肋下,來撓我的癢。
“朕便教你看看,朕究竟是吃了醋,還是醉了酒?”
我本就還未從那肚疼中緩過勁兒來,又被撓得直喊求饒,身子發軟,好不容易起了身來,欲報複於他,結果岸邊濕滑,踉踉蹌蹌,沒站穩,幾乎滑到了水渠裡,他趕緊伸手拉住了我。
我雖然得了救,裙子卻未能幸免於難,身後的裙裾濕了一大片。
“朕可是又救了你一次。”他邀功似的朝我說道,雙手還緊緊抓著我的胳膊。
我用拳頭捶了捶他的胸口:“方才不知是誰害我的呢?”
“姝妹妹的裙子濕了,得趕緊去換了。”班婕妤輕聲細語地說,她說罷又悉心吩咐了她身邊的宮女幾句,那宮女便急匆匆地退了下去。
我總怕麻煩了彆人,便說:“不要緊,風吹吹,一會兒就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