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華 並非花簽有靈性,而是以花寄情,……(1 / 2)

未央賦 石門之客 3721 字 8個月前

“姝兒,你的詩呢?”陛下笑著問我。

“王娙娥的詩此番必爭第一,隻消與班姊姊的詩作比試,我的便不必寫了。”我紅著臉道,意興闌珊。

他卻笑道:“今日倒是自謙起來了。可是詩會本是你提議的,各人皆做了詩,你既是首倡之人,怎能免了?”

“趙婕妤今日莫不是寫不出詩來了?方才是誰說的,粗俗之人,尚能言詩,趙婕妤怎麼連鄉野之地的粗人都不如了?若題不出來,不僅要受罰,還掃了陛下的顏麵。”鄭美人一臉喜笑。她最是樂於見我出醜。陛下蹙了蹙眉,看了她一眼,她卻隻顧笑我,毫無察覺。

陛下並不理她,隻是問我:“對了,你抽到的究竟是何簽?”

我見躲不過去,隻能草草做了個萬福:“那我隻好獻醜了。隻是與桃花相比,我抽到的花,花期更短,若說桃花流水春去也,惹人傷懷,我的花隻在朝夕之間,怕更是無可奈何花落去。”

他似乎有些驚異,但這驚異的神色轉瞬而逝,依舊笑著說:“那你便寫下來,讓眾人看看,朝開夕落,若是不寫淒清,不傷懷,方有新意。”

他的要求倒是不低,淒清好寫,可是如何將流水落花的無可奈何,寫得勵誌昂揚,實在是一個難題。我輕撫著筆杆,又磨磨蹭蹭地把筆尖伸向硯台,讓筆尖吸滿了墨汁,一遍又一遍。

時間好像慢了下來,我仿佛能聽到檀香滋滋燃燒,又一截一截折斷的聲音。

毛筆上的墨已經承載不下,將要溢出來,我又慢慢悠悠地將毛筆轉到硯台的邊沿,將多餘的墨汁舔了舔,一遍又一遍。

“還磨蹭呢?一炷香的時間都過去了。”一個男子的聲音從我的頭頂上傳來。

我心裡暗怨:偏你話多。

但見實在磨蹭不下去了,便隻能先在竹簡之上,一筆一劃地寫下了“詠舜華”三個字。第一次感受到隸書的好處,沒有連筆,若要寫到位,必然速度是不快的。

“舜華?”陛下讀了出來,似乎有些詫異,又釋然道,“難怪你說起這花,隻取其朝開暮落之意。”

我雖不解他話中之意,但畢竟磨蹭了許久,心裡也有了些主意,便自顧自寫下了我的詩。

疏籬牆頭,西子浣紗,

曲徑幽處,毛嬙袂障。【1】

暗香盈袖,灼灼朝華。

曉梳紅妝,暮落飛揚。

納蕊吐芳,不負流光。

燦若流星,未辜韶華。

豈如秋棠,無香無芳。

奈何芙蕖,瑟瑟懼霜。【2】

花朝日儘,何羨節長?

“果真是意興昂揚,不落窠臼。”他的語氣裡充滿了欣喜。

衛容華一直沉默,此時卻緩緩開了口,含笑說道:“妾素無詩才,也不懂讀詩,隻覺音韻極佳,但問趙婕妤,此詩何解?”

我認真地向她解讀道:“哪怕生命若舜華般,短如朝夕一瞬,也當毫不猶豫縱情綻放,如此才算不枉來人間,不負流年。”

衛容華點點頭,歎道:“果真如方才陛下所說,不言淒清,不傷懷,有新意。”

陛下看著我,又笑著調侃道:“今日倒是聽話。朕教你寫什麼,你便寫了什麼。”

我有些無語,但還沒開口,又聽見他說道:“不過,朕倒是不曾記得題過舜華的花簽。”

鄭美人本在一旁,斜眼俾睨著我,聽聞此言,神色突然變得異常高興,起哄道:“可教吾等看看,趙婕妤的竹簽上題的究竟是什麼?”

我遲疑地將竹簽翻了過來。上麵依舊是那幾個字“曉妝如玉,暮落飛霞”。

“既是晨曉盛妝,暮至凋落,豈非朝開暮落之意?朝開暮落,難道並非舜華,木槿花?”我辯白道,但又疑惑,若不是木槿,還有什麼花能合此意。

他思量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耐心地跟我解釋道:“木槿多為朱色或白色,雖說是朝開暮落,但每朵花上僅有單色。而這兩句既是寫了朝暮,應是同一朵花上,兩色兼而有之,甚至,不止於兩色。朝陽之下,潔白如玉,夕照之下,又流光溢彩,色如飛霞。”

“哪有這樣的花?”我詫異地反問道。

他卻隻是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向湖邊的一棵樹:“你看那是什麼?”

那是一棵木芙蓉,在午後的陽光下,花葉從白色漸變為粉色,而花瓣的邊緣處已經點綴了一抹深紅。等到落霞滿天的時候,它們也會在暮色中把自己變作霞光的一部分,變成赤色,以生命最後時刻的絢爛,作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