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 聽著背後千池均勻的呼吸聲,離頁……(2 / 2)

千年三見 歎非晚 7157 字 8個月前

廖吾手裡拿著一個盒子,他指了指地上的法陣對陸玲說:“一會兒我會用法術將你和沈君淺的靈魂都分離出來,等到換臉成功,你的靈魂就會飄向地府,到時黑白無常會來接你。”

陸玲沉默片刻,點頭說了聲好。

花與鳴插話道:“你告訴黑白無常不用來了,我送她去奈何橋。”

廖吾有些為難,但還是點了點頭,閉上眼睛好像是給地府那邊傳話。

陸玲朝花與鳴笑笑,說:“那就麻煩你送我最後一程。”

花與鳴悲憫地看了她好一會兒,轉身抬腳走開,坐到了冰涼的地麵上。

他和千池一樣在紅塵輾轉一千年,見過太多事,世事無常,天人兩隔,禍福相依,人類的悲喜交加,常常上一秒還在笑,下一秒可能就會哭。

見多了就麻木了。

他報仇之後有一段時間,最大的樂趣就是四處遊走,極偶爾的時候會半夜出去嚇人找樂子。他們大多見到他就隻會尖叫,陸玲是他漫長一千年時光裡唯一一個見到他不會害怕的普通人。

不對,或許有過害怕吧,要不然她見到他那些手下怎麼會害怕地躲到自己身後瑟瑟發抖呢?

他的手下大多都長得比較嚇人,他是鬼界少有的皮膚完好無損,看起來不像鬼的鬼。

大概是因為這個吧,所以陸玲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先是睜著圓溜溜的眼睛驚訝地看著他,片刻從驚訝變成了好奇再後來看他無動於衷才放心大膽地打量起他。

花與鳴笑說:“不要迷戀哥,哥隻是個傳說。”

陸玲“哦”了一聲,說:“傳說你青麵獠牙,可你是個帥帥的鬼。”

聽到青麵獠牙,花與鳴當時喝茶的杯子都差點兒捏碎,他不好當著小孩兒的麵發威,其實內心卻在咆哮:“誰TM造謠!”

後來慢慢地就和陸玲混熟了。

明明見過很多,有一天要親眼見證身邊人死去卻無能為力的時候才知道有多絕望。

但花與鳴最多的感覺便是空虛與難過。

他撿起腳邊的一塊石子,丟出來好遠,直到石子撞到牆壁,碎成了粉末。

陸玲安靜地躺在法陣中,廖吾施法將她體內的兩個靈魂取了出來。

沈君淺周身發著黃色的光芒,和一身白光的陸玲並肩站在了“陸玲”身體的一側。

陸玲帶著溫柔與飽含歉意的眼神看著緊閉著雙眼的沈君淺,直到她睜開眼睛的那一刻。

陣外的廖吾依然儘心儘力地工作,他先是削去了陸玲的臉又把沈君淺的臉從盒子裡取出,隔著一段距離用法術將臉懸空,移動。

沈君淺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按理來說,她應該大叫一聲來表達驚嚇,但此時此刻,她特彆平靜地看著自己的臉,緩緩移動到陸玲臉上,看著它慢慢融合。

陸玲的眼睛有些模糊,腿部逐漸變得透明,她知道她的大限將至,即將灰飛煙滅。

她有一些話要對沈君淺說。

陸玲啞聲說:“實在抱歉,因為一己之私,害你慘死,以後就用我的身體生活吧。”

沈君淺眼波流轉,轉過身來和她對視,許久才開口,說:“我是討厭你的,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根本就不會死,不會一直被你媽媽困在這兒,連家都回不了,我年紀還小,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想談戀愛,想吃好吃的想和姐妹一起出去玩兒,想看風景,就因為你,我死了!”

滾燙的淚水奪框而出,兩個女孩兒都泣不成聲。

天意弄人,禍福難料,誰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沈君淺其實也明白這點,但她隻是好想發泄,好想不管不顧地放聲大喊。因為換靈魂的這段日子,她忍受了太多陸玲媽媽的打壓與指責。陸家對陸玲缺乏關心不是一兩天,是不會聽她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的。

她的苦隻有陸玲能懂,除了陸玲誰也不會耐心地聽她嘮叨抱怨指責。

沈君淺說完就一個勁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陸玲隻是在哭,含糊不清地一直重複說著“是我的錯。”

其他人麵麵相覷,安靜如雞。

片刻,陸玲的腰部也變得透明了,接著是胸部。

亮眼的白光,終於喚回了沈君淺的神誌,她抬眸看著快要消散的陸玲,急忙地伸手想要抓住她。

可是,明明看見指尖觸碰到陸玲的臉,卻抓了一手空。

陸玲最後朝她笑了笑,說了句:“活下去。”

她的臉被白光包裹著,眼尾的笑意被吞沒,沈君淺的臉替換成功。

沈君淺抬眸,看見陸玲化作一縷白光,繞著她飛了一圈然後在自己的屍體的額頭上輕輕觸碰了一下,然後瞬間消失了。

無影無蹤,不知歸處。

沈君淺跪坐在地上,依然哭著。

廖吾把沈君淺的靈魂移植到陸玲身上,他的任務完成,地上的陣法中飄出來幾縷光茫,這幾縷光茫朝四方飛走,不見蹤影。

千池看了眼其中一縷光消失的方向,回頭問廖吾:“這是要乾什麼?”

廖吾溫吞吞地說:“讓陸湘等人失去對陸玲的記憶也讓那些見證過沈君淺死的人失去記憶。”

千池說:“也好。”

地府,奈何橋頭。

孟婆把熬好的湯端上桌,陸玲木然看著碗裡的湯。

“喝吧,小姑娘,不苦。”孟婆笑說。

花與鳴背靠著一根柱子,一條腿放在亭子的木頭坐廊上,問:“真的假的?”

孟婆和花與鳴相識,算是熟人,當即開玩笑似的說:“你又沒喝過,就彆說話。”

陸玲垂眸看著碗裡黑乎乎的湯。

花與鳴抱著胳膊,偏過頭掃了眼地獄。感慨道:“你這裡千年萬年都是一個樣子,一點新意都沒有。”

孟婆說:“地府本就這樣,我已經習慣了。”

花與鳴收回視線,見陸玲依然呆坐著,心裡歎口氣,站起走到陸玲身邊坐下,問孟婆要了個勺子,打算喂給她。

花與鳴盛了一勺遞到陸玲唇邊,陸玲木木地張嘴喝了。

第二勺,第三勺,狹小的空間裡隻有勺子與碗壁碰撞的聲音。喂到不知道第幾勺的時候,陸玲的眼淚就掉到了碗裡。

花與鳴垂眸掃了眼碗裡那幾滴眼淚掉落的位置,偷偷瞥了眼陸玲,隻見她紅著眼眶,倔強地抬手把眼淚擦掉了。

他沒說話,假裝什麼都沒有看到,繼續給她喂孟婆湯。

等把湯喝完,陸玲就該過奈何橋投胎了。

陸玲站在橋邊,望了眼地府的無邊黑暗,又回身看了眼走過來的黃泉路。

路邊的彼岸花開的豔麗,花群中偶爾有紅色的細小顆粒飄起來,把那一小片地方照亮。

原來地府長這樣,孟婆湯也並不難喝。

她第一次進入大學,見識了五湖四海的人,體會到了和緣息山不同的理念和行為準則,這讓本就內向的她很開心,初出社會又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比學校裡更好更惡毒的人她都見過。

為了出人頭地,她所付出的努力遠比千池他們看到的要多得多。

夜晚,時而站在寂寞的陽台,也曾感歎過世界之大,你我生之螻蟻卻被廣大的世界容納。那些為出人頭地所付出的努力,從今天開始都會隨著她的死亡,變成一縷微不足道的風。

來世會投到哪戶人家?又會有什麼樣的人生?

會不會和今生有些相似?又或者會大富大貴,還是碌碌無為?

她又轉了回去,看著奈何橋,忽然有點害怕。

她就要真的死了。

太黑了,好黑啊。

她轉頭對花與鳴說:“小花哥哥,我怕黑。”

花與鳴二話不說變了盞青燈出來,牽起她的手遞在她手裡。

他像一個兄長,抬手理了理陸玲的頭發,溫聲說:“我在這兒陪著你,看著你過了橋,投了胎再走。”

“嗯。”陸玲再也控製不住地大哭起來,她趴在花與鳴肩頭哭了好久好久。

孟婆沒有催促,隻是在橋邊安靜地看著他們。

陸玲哭夠了,對花與鳴說了聲“再見。”就看著他向後退了幾步。轉身一隻腳踏上奈何橋,手卻扒著橋梁,她還是不想死。但又不能不死,不知過了多久,她昂首挺胸提著一盞燈走上了奈何橋。

花與鳴不能哭,隻能這麼遠遠地看著她,一步步離自己越來越遠。

“許多年前你有一雙清澈的雙眼,奔跑起來像是一道春天的閃電…”

陸玲會唱的歌不多,雖然知道不合時宜,但她需要壯膽。大夢初醒,她即將趕赴下一場夢境。

過了橋,就到了生死門,這是投胎轉世的地方。

進了門就入了六道輪回。

陸玲聳動著肩膀,顫抖地伸手“哢噠”一聲,開了門。

回想一生多麼短暫,半生都在為出人頭地的願望努力。像她這樣的人,人間不計其數。

彆墅內,陸玲的房間消失,連同她引以為傲的榮譽證書一起,在她關上生死門的那一刻,普天之下關於陸玲這個人的痕跡也一同從世界上消失了。

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秋天的夜晚透著股涼意,希望明天會是一個好天氣。

陸玲,人間一趟,你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