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未必。”應照時忽然說,“舅舅還是很明事理的。”
花與鳴抬眸掃了他一眼,嗤笑一聲:“那得分是什麼事兒了,命軸固然重要,但對他來說什麼事兒都沒有離頁重要。”
應照時朝他挑釁地說:“敢賭嗎?”
“賭注。”
“我要是贏了,你把這個奶茶杯吃了。”
花與鳴:“……行。”
結果當晚上回到竹舍時,離頁和千池說了這件事之後,千池垂眸沉默了許久,說:“好。”
花與鳴得意洋洋的表情當場裂開了。
應照時把空的奶茶杯擱他眼前晃了晃,說:“吃吧。”
花與鳴:“……”
他拿過杯子一隻手捏碎,丟到了竹舍旁邊的垃圾桶裡。應照時掃了他一眼,見他麵無表情地盯著坐在凳子上的兩人,不說話。
應照時和他並排站在二樓的屋簷下,兩個人都抱著胳膊遠遠看著院中石桌邊的兩人一蝶。
千池和離頁對峙了片刻,千池問:“我能去幽蒙穀嗎?”
離頁知道千池是什麼意思,他盯著千池的眼睛,猶豫了一下,卻還是實話實說,說:“我們不與外人交往,自然也不能帶外人回去。”
這次出來和他們處了這麼久,算是犯戒。但也沒有辦法。
千池聽完垂眸默默地掃了眼桌麵,抬手拿起桌上的茶壺,又拿了兩個杯子出來,放了一隻在離頁手邊,給他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冷掉的茶。
離頁沒喝,千池倒第一個拿起,把杯子裡的茶一口氣全喝完了。
千池捏著杯身,說:“明天先和師父說一聲,吃了飯,我送你。”
離頁“嗯”了一聲,扭過頭向二樓掃了眼。
應照時和花與鳴正圍坐在窗戶邊的桌子上,房間裡的燈早就滅了。
既然是前世的師父,那姑且和他道了彆吧。
這個時候,紫蝶突然繞著他飛起來,三圈後又繞著離頁飛。隨後又往竹林的方向飛了一段距離,又飛回去揪著千池肩膀上的衣料。
離頁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它,又扭頭看了眼竹林,回頭就見千池的目光也落到了竹林中。
千池皺著眉,對離頁說:“走。”
於是兩個人就隨著紫蝶一起站起,往竹林的方向走。
通往竹林的古道邊點著明燈,四周靜悄悄的。察覺不到鬼氣,更沒有半點妖氣,兩個人看了眼飛在前麵的紫蝶又對視了一眼,心說:“這是要帶他們去哪兒?”
離頁和千池並肩,倏地想起一件事,提醒千池說:“小心點廖吾,我總覺得他不是好人。”
“嗯?”千池有些納悶,偏頭看他一眼轉過頭盯著路麵,卻見紫蝶明顯地停頓了一下才重新扇動翅膀往前飛。
他沒多想,過了會兒,失笑一聲說:“所以你今天才沒有搭理他……他成神之前殺了妻兒,的確不是好人,不過這些年早就贖罪了。”
離頁:“殺了妻兒?為什麼?”
千池歎口氣,回答道:“因為,不小心,沒有辦法。”
廖吾當初在閉關修練一種功法,卻沒想到練習途中被兒子無意闖入,兒子當場死亡。妻子接受不了暈厥在地,再醒過來的時候雖然沒瘋但精神一天不如一天,廖吾四處尋求醫治的辦法,終於在某個世外高人那裡求得了靈藥。
妻子吃了靈藥卻遲遲不見好轉也就算了,某天突然發起瘋來,不光瘋瘋癲癲地上街搗亂,還咒罵攤主們不得好死,沒過多久趁廖吾不在,殺害了鄰居家剛出生的嬰兒,廖吾被迫無奈最終親手殺了妻子替那嬰孩償命。
而獨宿一直都覺得是廖吾害死收留他的女人和孩童,曾經一度追著他報仇。
在千池記憶裡,廖吾好像後來找過那個世外高人的吧。妻子死後,他就開始四處遊曆,行善積德化解罪惡。
離頁直到聽完千池講完才說了句:“原來如此。”
千池補充道:“一千年前他幫了我們很多,我現在還能活著多虧了他向天帝求情。”
離頁皺眉看著他。
千池解釋起來,“你死了之後,我當初本來是求死的,後來考慮到一些事情,就不能死了,但是天帝要殺我,廖吾向天帝提出了鏈枷封印的辦法來限製我的法力,所以天帝才會饒我一命。”
離頁問:“天帝到底為什麼要殺你?”
“因為…”
千池還未說出口的話都被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打斷了。
兩個人說話太投入,又因為是紫蝶帶的路,所以隻顧著跟著它往前走,以至於進入到了一個大陣中的陣眼中都沒來得及發現。
藍色的星蘊光芒以利劍出鞘的速度,在他們踏入陣中的那一瞬間直衝雲霄。
轟的一聲,周遭的石塊劇烈抖動起來,就連竹葉都震落了滿天。
離頁皺眉看了眼陣外依然飛舞的紫蝶,心中疑惑不解。
千池最先不解地蹙著眉,接著便感覺到自身有股力量被強行抽離出去,身上有縷縷黑霧飄出,骨頭像是被人拿著釘子,往裡用力捶打似的,一陣一陣的,疼痛難忍,腦袋產生了炸裂般的疼痛。
下一秒,他身上的黑霧完全顯露出來和衝天的藍色光柱漸漸融合,額頭的紅色印記時隱時現。
這還不是最痛苦的,那些“釘子”不管不顧地往他骨頭裡持續釘著,骨頭的痛感立即傳遍全身,他堅持著勉強可以站住,沒多會兒就受不了叫了起來。
離頁也比他好不到哪裡去,他倒沒有千池反應那麼大,但身體中也感覺到有一股力量被硬生生抽離。
像是有人強取豪奪,根本無力反抗。
離頁體內的力量差點被抽乾時,觸動了人體本能的防禦機製,他和那股想要它力量的無形之人博弈,一個要一個就是不給,結果僵持不下,沒多久離頁就被它打敗了。
隻能任人宰割。
片刻後。
“啊————”
兩人一齊痛苦地仰頭大叫,千池仰頭的眼神中露著凶光,離頁則是一臉痛苦。
痛苦持續了許久,千池向後退了幾步,眼睛恢複原樣,離頁仿佛沒了力氣。他們的表情都是木木的,就好像剛從夢中驚醒。
緊接著,千池蹙眉感覺嗓子裡卡著什麼東西,下一秒,他吐了一大口鮮血在地上。
離頁掃了眼地下鮮紅的血,緩緩地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片刻抬起來手想觸摸千池的臉時,卻在下一秒雙雙重重倒在了地上。
應照時和花與鳴在聽到動靜的時候,就翻越二樓的圍欄跳落在地,往這邊趕。
當看到倒在地上的兩人時,他們各自朝一個人跑過去跪坐在地托著後腦將他們抱起,垂眸看著人,叫道:“舅舅!離頁!爹!”
然而懷裡的人,沒有任何反應,他們緊張地對視了一眼,二話不說把人打橫抱起,朝竹舍這邊狂奔。
竹舍中的元機沒睡,彼時盤腿坐在榻上睜開眼,扭頭看了眼窗外,片刻慢吞吞又帶著無奈的蒼老的語氣說:“終究還是躲不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