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蒙穀嚴格來說不屬於人類世界,但卻是和人類世界緊密相連的。和極天海域相同,都是異空間。當離頁踏出漩渦的那一瞬間,便換上了古人扮相,藏青色的長衣,束著長發,腰間彆著一枚墜子。
他的腦袋裡還回放千池親吻他的那一幕,片刻他搖了搖頭,將千池從他腦袋裡請出去,先是茫然地環顧了一圈。
這裡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冰雪,冰上站著,躺著還有死去的,麵上帶著恐懼,驚嚇、害怕、心如死灰的,各種表情的族人不計其數。
當然,地上還有接任大典時的一些貴重物品,帆布,以及地上凝結的血。
所有的一切都被冰包裹著,辨彆不清它原本的麵目。
夜空卻如星海一般璀璨奪目,如浩瀚宇宙中的某個星係團,密密麻麻如煙似塵,漂浮於空中。天邊是漆黑的,漆黑之上是似極光般的藍紫色各種光線,它們掛滿了半邊的夜空,閃動又夢幻。
槐樹前站著一個女人。
那是他的母親,白蘇。
白蘇依然維持著把他推出去的動作,一隻手懸空,輕蹙著眉,用一種毅然決然的表情看著這棵樹。
離頁可以想象,當時白蘇的心情。
他是一族少主,也是新任的掌門人,肩上擔負著全族的希望。把他推出去即可以保住他的命,也是讓他出去完成任務。
離頁走近,靜默地看了白蘇很久,他撫了一下她的臉,說:“娘,我回來了。”
六年了,他終於回來了。
冰有些刺骨得涼,白蘇估計忍受不住。族中人都絕非普通人從小便練習法術劍道,身體甚至比那些修道之人還要好一點。但冰封六年,解封之後依然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恢複如常。
白蘇當然也不例外。
沒有多做停留,他在看了母親之後便去找陣眼了。
之前在如境都藏書閣中他大概猜想了一下陣眼所在的位置。
他徑直地朝那邊走,不到片刻就到了地方。
那是一個祭壇。
每到除夕這天,他們都會來這裡舉行盛大的祭祀大典,一來是感謝巫山,二來是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祭壇最中心有一個圓形的大木台,木台上刻著八卦。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
這裡是放置祭品的地方,也是陣眼。
以血為祭,萬物複蘇。
離頁曾經一度以為要解除封印會很難,但誰也沒有想到居然會這麼簡單。他也不至於白白浪費了六年時間,讓族人受苦。
他垂眸看了會兒祭台,下一瞬間抬起一隻手劃破手掌,刺痛感傳達大腦皮層的時候,一滴血從掌間流出,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當祭台上的血湧入八卦溝壑,包裹了最中間的太極圖,再順著線條流經外圍,鮮血將整個八卦圖裹挾之後,大地忽而震了一下。
下一秒,離頁看到八卦圖竟然快速轉了起來,冰雪從祭壇開始消融。
冰雪消融的速度很快,迅速往下漫過來路,向四方延伸。
被冰封的人們,樹木,當初掉落到地上的兵器,房屋瓦礫,乃至農田雞舍通通化開了冰。萬物複蘇,生機盎然。延綿的山峰又綠了起來,山穀深處的河水開始流淌。
那一瞬間離頁垂著手轉過身,望著這群人笑了笑。
剛褪去層層冰雪,人們暫時還無法動彈。離頁掌心還尚且在流血,他把衣擺撕了一塊,簡單地包紮了一下。走下台階時,有些人臉上的表情開始有了變化。
他們大多像是從夢中剛剛蘇醒,眼神空洞,視線接著望向恢複生機的大山,過了很久才垂眸掃了眼不再是冰天雪地的幽蒙穀,片刻轉頭去看同類。
同類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光景,手在虛空中抖動著,激動道:“還,還活著。”
劫後餘生,讓他們喜極而泣,擁抱在一起,慶祝他們還活著。
離頁走到母親身邊,看著她隱去毅然決然的表情,緩緩收斂了抬起來的手臂。也看到她看向自己時,眼裡透著的驚喜與一絲欣慰。
驚喜他沒有死,欣慰他回來救了族人的性命。
“娘。”離頁說。
白蘇向來不對外流露太多的感情,無論是對誰都一樣。
她開口時的聲音帶著沙啞,說:“回來便好,命軸集齊了嗎?”
離頁不知道該怎麼說,白蘇一直都以命軸為重,這次回來卻沒有帶回完整的命軸,白蘇一定會生氣,再如果讓她知道,他這一走就是六年,而六年時間裡不僅沒有查到那夥人的蹤跡就連命軸也才收集了幾塊而已,還不得扒了他的皮。
但不說實話,他的下場更慘。
於是他糾結了一番,說:“還沒有。”
白蘇果然一臉驚訝地看著他,剛想開口詢問情況,但忽然意識到世界這麼大命軸落到哪裡都有可能,沒找齊情有可原,所以她歎口氣說:“罷了,儘力找。”
離頁“嗯”了一聲。
正事談完白蘇的目光便注視到了離頁手上的布料,蹙著眉問:“這是怎麼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