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報應就在下一瞬間。
她不後悔那麼做,因為離頁隻有四年的壽命了,離頁以後的事情是她根據命軸上的三言兩語猜的。當離頁從世上消失的那一刻,幽蒙穀將再無族長一職,不如及時行樂,讓他無後顧之憂地和如境都掌門千池相愛一場,也算是成人之美。
白蘇去藏書閣的時候,地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翻開的典籍,空中漂浮著一些灰塵,還有一股難聞的黴味兒。
這裡大概很久沒有人來了。
離頁特彆怕臟怕亂。彼時他正埋頭在堆積著好幾遝沒看的厚厚古書的書案上,不顧周圍的臟亂環境,皺著眉捧著一本書迫切地尋求辦法。
紙張在他手裡一頁頁翻過,他看得仔細但很快,白蘇走進去他也沒有抬頭,沉醉其中不可自拔。就好像下一秒白蘇就會離他而去似的。
白蘇彎腰將他看過了的書籍一個個撿起來,拍了拍上麵的灰塵,整理好走到書架上歸類。
手裡最後一本放回到書架上的時候,她轉身朝書案這邊走過來,垂眸看著仍舊忘我看書的離頁,說:“彆再浪費時間了,沒有解救之法,族裡的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關於命軸我前幾天也全部都告訴你了。”
她輕歎了口氣,說:“再過幾天是你爹的忌日,祭拜完你爹,再走吧。”
離頁沉默著。
他捏緊了書角,心臟像是被人揪著一角狠狠拉扯一樣。許是前世百裡策玄的記憶作祟,他終於知道了什麼是難過,半晌,他抬眸問白蘇:“真的,沒有嗎?”
僅僅幾十分鐘而已,他的聲音已經變得沙啞了。
白蘇點了點頭。
離頁徹底崩潰了。
為什麼要說出來?!
既然是命中注定,為什麼要告訴他?!
離頁抿緊著唇,鼻頭一酸,書上的字跡漸漸地變得模糊,像是有水霧蒙住了他的眼睛。
白蘇坐到離頁身邊,像是歎息一般,輕聲說:“又不會死,哭什麼。”
離頁默然片刻,安靜地將書本合上。轉過頭抬手將白蘇攬入懷,下巴擱到她肩膀上閉上了眼。
如同小時候的無數個瞬間,每每夜半睡不著,白蘇就這樣半托著他,踱步於房間裡,直到將他哄睡著。
他還記得白蘇經常給他哼唱的搖籃曲,是她當初第一次出穀的時候,無意中聽到的《蟲兒飛》。
那時,剛好是夏天,傍晚天剛黑下來的時候,草叢裡總是躲藏著螢火蟲。他下了學總是算好時機,撥開草叢,嚇它們一大跳,然後這些螢火蟲就會全部飛起來,飄蕩於美麗的夜空下。
前一天,北京四合院內。
千池向斷情欲表明了身份,說是如境都的弟子。斷情欲在半開的門口,上下打量了一遍千池,又看向他身後站著的應照時和打傘的花與鳴,臉上露出些嘲弄的表情,對他說:“你一個二十幾歲的人,帶著一個孩子出來招搖撞騙,真是給你們師門抹黑。”
孩子。
應照時下意識地瞥了他一眼,花與鳴死的時候剛成年,臉看著稚嫩。他忍著笑,喉結滾動。
花與鳴用胳膊拱了他一下,問斷情欲:“你說誰是孩子?”
“你啊,小騙子。”斷情欲朝他偏了一下頭。
花與鳴張張嘴,差點想說我們幾個隨便拎出去一個,比你和你祖輩加起來的年紀都要大,說誰小孩兒呢。
但他沒說,怕說出來嚇死人。
千池將證明如境都弟子身份的令牌收起來,說:“我年紀雖小,但確實是在如境都待過一段時間,救個,人,難度還不大。”
他特意將人字咬得很重,是為了看斷情欲的反應。
然而,斷情欲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兒,轉身朝院子裡走去,到桌邊背對著他們坐下了。
千池回頭掃了眼花與鳴他們,就抬腳和他們一前一後進了院子,和斷情欲坐到了一起。
千池問斷情欲:“了師書在哪兒?”
“你真是如境都弟子?”斷情欲問。
千池不答反問:“令牌不是都給你看了嗎?怎麼還不信?”
“那為什麼一開始不表明呢?”斷情欲問,“還是說,師門有規定,不到萬不得已,不準透露身份?”
斷情欲這是挖坑給他跳,他如果說是,就證明他不是如境都弟子,因為如境都弟子一般下山曆練的時間是寒暑假,而一些通過如境都層層考驗最終保留所學還俗的弟子,回到人間遇到不平之事,是有一定特權,有些時候能讓相關部門配合他們。
而這些弟子大多年紀比較大,而且都已成婚。有的隱居,有的當上了高官,總之過得比普通人好一點,品行端正。
像千池這樣的,實屬罕見。
許久之後,千池笑道:“你擔心我會害他?”
斷情欲瞥了他一眼,偏過頭往開著門的屋裡看了眼。
“那你為什麼還要放我們進來,”應照時說,“很明顯你還是相信我們的。”
花與鳴接話道:“行了,明人不說暗話,了師書究竟在哪兒?救了他你好過,我們也好出發去下一個地方了。”
一句話,彆耽誤事。
花與鳴看著他側臉心道。
斷情欲這下終於有所動容,轉過頭把他們挨個掃了一遍,那目光猶如一個耄耋老人,帶著一絲悲憫和感傷。
三人心中微微一驚,下一秒就見斷情欲起身離開,走進最開始的那間房從裡麵拿出了……玫瑰盆栽。
看到玫瑰,幾人先是掃了眼玫瑰接著互相看了眼,覺得他們猜對了。
了師書就是這朵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