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的暑假,斷情欲和了師書一起回了老家——福建的某個村落。大巴車行駛在公路上,窗外的天氣很好,路邊的草地一望無際。
斷情欲分了一隻耳機給了師書,自己偏過頭看著外麵的風景。
放假前,了師書說要去阿嬤家做客,反正隻有十天時間,在家是做卷子,在阿嬤家也是做,去哪兒都一樣,去了說不定還可以幫阿嬤乾活兒。
幫阿嬤乾活兒,斷情欲是不相信的,了師書細胳膊細腿的能乾嗎,最多戴著草帽除除草。說不定連草和莊稼都分不清。
了師書好奇烏篷船長什麼樣,好奇這麼好的阿嬤長什麼樣,央求了他好幾天,他才鬆口答應帶他去阿嬤家裡做客。
臨走前,了師書還特意去超市買了一些水果作禮物。
“我們還有多久到?”了師書問。
斷情欲看了眼手表,算了下時間,說:“還有一個多小時。”
了師書點了一下頭,靠著椅背閉了眼,說:“我睡會兒,到了地方叫我。”
斷情欲:“嗯。”
“等等,你媽媽怎麼不和你一起回去?”了師書突然問。
斷情欲眼神飄忽不定,抓了抓風吹起的頭發,說:“我媽在忙,再過幾天會回去。”
了師書看他神情就知道他沒說實話,真實的情況估計和說的有出入吧。但斷情欲既然都撒謊了,他就不想再探究下去了。
他“嗯”了一聲,又閉了眼。
張葉是因為謝辭彆的原因才沒有回來。謝辭彆去新加坡談一個月的生意,以沒人做飯為由帶走了張葉。走之前讓他們兩兄弟和睦相處,可謝與折可不這麼想,好不容易等到放假謝辭彆還不在,他才不願意在家裡和斷情欲一起待著。
於是他和朋友約出去玩兒球,並警告斷情欲不許告訴謝辭彆,否則打斷他的腿。
斷情欲沒搭理,在謝與折走後第二天就收拾行李和了師書打了車。這下那棟彆墅裡,隻有保姆阿姨一個人了。
了師書閉著眼,要睡覺,斷情欲把他耳朵裡的耳機摘了,塞到了自己耳朵裡。
半個多小時以後,了師書的腦袋砸到了他肩膀上。
斷情欲稍微扭過頭,掃了了師書一眼。
車窗的玻璃一直是開著的,有風吹過來刮起他頭頂的頭發,刺眼的陽光在他臉上暈染了一層金黃。
夏天的溫度比較高,斷情欲把窗戶關了拉上了窗簾,抱著胳膊靠著椅背閉上了眼,任由耳機裡的音樂吵鬨。
過了很久,兜裡的手機震了幾聲,他睜開眼翻出來看了眼,是張葉的短信。
——到了沒?
他敲著按鍵回道:還沒有,快了
張葉:那就好,到了說一聲
斷情欲:好
張葉:你那個同學也跟著去了?
斷情欲心跳空了一拍,他下意識地瞥了眼熟睡的了師書,實話實說:對
張葉隔了一段時間,回道:那挺好,改天讓我見見,還是第一次見你帶同學回家
斷情欲也隔了一會兒,才回:我問問他
張葉:好
大巴依然在行駛,斷情欲揣回手機,歎了口氣,偏頭理了一下了師書的頭發。他察覺到張葉好像感知到了什麼,要不然不會隔這麼長的時間才回信。
他現在有點後悔,為什麼要把田徑運動會時拍的那幾張照片,發給張葉。
但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他隻能儘可能地遮掩。
到阿嬤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了。阿嬤站在村口等他們。
她臉上的皺紋比小時候,不,是寒假見她的時候好像又新添了幾道細紋,而具體是那幾道斷情欲找不出來。她穿著碎花薄t,一頭花白的短發,身形消瘦,好像風一吹就倒。
她朝他揮手,開口用不高的閩南語叫道:“小斷!”
斷情欲朝阿嬤笑了一下,扭頭對了師書,說:“走吧。”
了師書看著不遠處的阿嬤說:“嗯。”
到眼前,斷情欲終於看清楚,阿嬤嘴巴周圍有些鬆弛的皮膚,和太陽穴周圍多出來的大小不一,深淺不同的老人斑。視線往下,他發現阿嬤不止臉上有,就連鬆弛的手背上也新長出了幾個。
他飛快地蹙了一下眉,抬眸看向眼前的這個老人。
阿嬤笑問斷情欲,“坐車一路過來累了吧?”
斷情欲嘴角牽強地扯出一個笑容,用閩南語說:“不累,一共才兩個多小時的路程,車跑又不是我跑。”
阿嬤笑了笑,說:“淨瞎說,那也累啊。”說著視線落到了師書臉上,問:“這是你同學?”
“嗯,”斷情欲掃了了師書一眼,又看向阿嬤,“同桌,暑假剛好想過來體驗一下福建的生活,暑假放的時間不長,所以就過來了。”
“哦,小夥子,叫什麼名字啊?”阿嬤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問了師書。
了師書報了名字,朝阿嬤笑了笑。
阿嬤這下笑得更開心了,說:“你還是小斷第一個帶回來的同學呢,一看就是好孩子。”
了師書說:“謝謝。”
阿嬤說:“剛好啊,我處理了一些螃蟹和蝦,都餓了吧,走,回去做飯。”
“好啊,”斷情欲說著扶著阿嬤轉身往前走,“我今天要吃三大碗米飯。”
“管夠管夠。”阿嬤笑說。
了師書站在原地愣怔了好一會兒,他看著斷情欲扶著頭發花白的老人,抬腳走入人群,往道路深處走進去。他刻意落後了一段路,來觀察他們觀察和學校不一樣的水鄉。
村口拴著幾條土狗,蜷臥在斑駁的石磚地上,往來的人嘴裡講著客家話,有人在橋下係著船繩,弄堂裡的小孩兒穿著短褲互相追逐著穿梭在巷道之中。
這裡的空氣隱約彌漫著淡淡的濕氣,因為路邊就是一片綠色的江水。江水中停著幾艘空船,沒多時,從橋下駛過來幾艘烏篷船,船頭坐在搖船槳的船主。
船主用閩南話和岸上的一個人說:“今天打到了幾條大魚,晚上來我家,我做給你吃啊。”
岸上的人邊走邊回:“行嘞,晚上我帶瓶米酒過去。”
一路上阿嬤和斷情欲一直在聊學校裡的事,斷情欲說了很多學校裡發現的趣事,比如,班長某天撂下豪言壯語,說要把班裡的小胖墩單手舉起來,否則就倒立寫作業,結果還沒把小胖墩扛過肩膀,他就被壓趴在地上了。
再比如,班裡的話癆,有次考試抄了同班和他同考場的某個同學的試卷,結果十二個選擇題,全錯。他哭著抱怨下次再也不抄他的卷子了,但是實際上那個同學人家還對了四個,他最後因為心虛改了選項,所以才全錯。
再比如,放假前他們搬了教室,班主任有天迷迷糊糊地走錯了班級,走到了高二一班。
阿嬤聽著樂在其中,偶爾評價一句:“年輕啊,就是要有活力。”
還聊了張葉的近況,但剛談起的時候,他們就走到了家門口。
院門口掛著兩個大紅燈籠,岸邊停著一艘老舊的烏篷船,船篷明顯地修過,顏色不同的材料修補了原本的漏洞,乍一眼看過去就像是古時候修修補補的衣服。
院裡很乾淨,院中放著桌椅板凳,跑著幾隻鴨子,砍好的竹篾整齊地倚靠在棚子裡。雞舍中,養著幾隻土雞,靠牆的地方種著幾棵樹。
屋頂的瓦礫完好如初,下雨的時候估計再不會漏雨了。
了師書看著屋頂笑了笑,旁邊的斷情欲說:“放心吧,不會漏雨了,謝辭彆叫人來重新翻修過。”
謝辭彆叫人來修的,那想必他也是個好人吧。
了師書心裡這麼想,嘴上說:“那太好了,阿嬤就再也不要修屋頂了。”
阿嬤聞聲看著他笑說:“是啊,不修了,我這把老骨頭,估計也爬不上去了。”
斷情欲的表情有幾秒的空白,他靜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們進去做飯吧,真的餓了。”
“我也去。”了師書自告奮勇,他還沒見過螃蟹和蝦長什麼樣子,想見識見識。
斷情欲給張葉回了短信,把他和了師書給阿嬤帶的水果和其他保健品擱到了地方。就到廚房把阿嬤處理好的螃蟹端放在地上,和了師書坐在一起,綁螃蟹。
了師書不會綁,一手捏著毛線一手抓起盆裡的對他來說長得奇形怪狀的螃蟹,問斷情欲:“它好吃嗎?”
斷情欲邊綁螃蟹邊抽空看了他一眼,說:“好吃啊,我一會兒教你怎麼吃。”
“好。”了師書說,“這玩意兒怎麼綁?”
“把它的幾隻腳扣到肚子上,然後用毛線纏起來。”斷情欲拿起一隻螃蟹給他做示範,“看啊,像這樣,再這樣。”
了師書瞄了好幾眼,照貓畫虎,半晌,成功綁好了一隻螃蟹,把它放到了另一個盆裡,接著抓起了第二隻,第三隻。
斷情欲睨了他一眼,覺得他學習能力強硬。不愧是成績可以和他比肩的人,真好。
他們在綁螃蟹,阿嬤在做蝦,油熱下鍋,又倒了蒜蓉,很快屋子裡就飄蕩著一股濃鬱蒜蓉龍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