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二十八年,如境都。
那年,千池本以為他會飛升成仙,會有更強大的力量去庇佑普天黎民。他滿心歡喜,一腔熱血,師父為他縫製極好極漂亮的衣袍,師兄弟們為他慶賀。
他幼年流浪吃儘苦頭,因為師父的收留而有了不一樣的人生。他苦心修煉多年,在短短二十多年的時間裡就走到了許多修行者修煉半生都走不到的高度。
他本該擁有光輝燦爛的人生。百裡風吟的名字也將流芳千古。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在他飛升之後,等待著他的不是滿天祥瑞的盛況,而是天帝的伏擊。
一個個穿著鎧甲的天兵拿著長槍指著他,一臉殺氣。那一刻,他早已搖搖欲墜卻努力維持的信仰徹底破碎了。
原來是騙他的。
高貴的神明,一言九鼎為天下蒼生無私奉獻的神明竟然騙他,甚至想殺了他。
他被帶到淩霄殿審問,是否與魔族有染。
百裡風吟沒有否認,並為蕭亭開脫,末了還追問天帝為什麼出爾反爾背地裡叫人去殺他們,又為什麼要對蓬萊降災,為什麼要用福玉騙凡間的生靈。
蓬萊之時,瘧鬼曾告訴他們蓬萊病情加重並不是因為他的到來才變得嚴重。它法力低微哪兒有那麼大本事。天帝才是背後的主使。
那時百裡風吟是壓根不信的。
後來廖吾施以援手救治千萬病人離去之後,他們又在蕭亭將蕭戊生變成傀儡之後重逢了。
蕭亭的福玉是從一個精怪手裡奪來的,她看著奇特就收著了。某日,又聽魔族中人說起福玉的名字和功效,於是便馬不停蹄地挖出蕭戊生未腐的屍身想要煉化。
原本一切都好,蕭戊生的屍體不再發臭腐化,就連眼睛也睜開了。
蕭亭原本激動不已,誰知道,從蕭戊生眼睛睜開以後便變成了一個不會說話隻能聽懂蕭亭命令的傀儡。
他們這才知道傳說福玉可以起死回生的功效是假的。廖吾早先與蕭亭偶遇,發覺她身上有福玉的時候便提醒過他們要小心更不要隨時都帶在身上。奈何蕭亭沒有聽,不知是忘記了還是怎麼回事。
直到把蕭戊生變成傀儡之後,廖吾現身他們才知道原因。
那時,百裡風吟還在為天帝找借口,以信徒之言並不是本人為他開脫。
百裡風吟一直不相信堂堂天帝會這麼做。
直到廖吾與他們混熟悉以後向他們透露,他本人便是受天帝的命加重蓬萊瘟疫,再在你們無能為力的時間下來救治,至於福玉傳言的源頭,便是天帝下命流放於人間,並讓他的信徒代為傳播,久而久之一傳十十傳百就這樣傳開了。
那時,百裡風吟才知道原來天帝竟然還有這樣一麵。
百裡風吟一直都覺得天帝作為六界至尊,一定是說一不二兢兢業業一心為民的一個人。那一刻他才知道原來他仰慕的人竟然是一個表裡不一的神。
他與策玄下山多次,人間險惡見識不少。貪官汙吏,喝酒賭錢打老婆,養小三,對上阿諛奉承諂媚對下狠心作惡多端的人他見過。
百裡風吟始終覺得堂堂天帝怎麼能與他們相提並論。
就算是這樣,百裡風吟卻還是不太敢相信天帝的為人。畢竟,不管是聽旁人所說還是天帝本人做過的一些真事,都隻是天帝性格的冰山一角而已,真實的天帝可能並不是那個樣子。
直到這一年,他飛升上天見到的不是天界迎接他而特意布置的祥瑞盛況,而是冰冷的長槍會殺死他的天兵之時,他的幻想與信仰頃刻間崩塌。
他們所說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而繼絕學都是假的,是一句空話。
大殿之上,天帝說:是他們貪得無厭,我這是為六界除心懷不軌之人之精怪之魔!
百裡風吟大喊:你這是罔顧生靈!你不配成為六界至尊!
後來百裡風吟被天帝一掌震飛!身體撞倒了一根柱子口吐鮮血,因為巨大的疼痛他才停止了質問與謾罵。
……
天邊的雲霧繚繞,橘黃粉紅交織成一片,仙鶴成群飛過,靜顯一片祥瑞。而另一邊潔白廣闊的廣場上所發生的事情卻打破了這片祥瑞。
巍峨的天柱之上是被五花大綁的百裡風吟,他滿臉鮮血,憤怒的表情中還有一股無以名狀悲哀掃向台下。台下的眾仙家齊聲呐喊:“殺!殺!殺!”
他身上的紫衣有些破敗嘴角帶血,顯然方才被什麼人揍過。百裡風吟掃過眾人,倏地嗤笑一聲,說:“鼠輩之徒。”
“你說什麼?!無知小兒竟敢口出狂言侮辱仙家?!”
“念你年紀輕輕對人間坡有貢獻破格讓你飛升,沒想到你竟護著魔族不說,還對天帝不敬,簡直該殺!”
“不能讓他活著離開天界!若是讓這樣的人成仙,我們天界的臉麵往哪裡擱!”
眾仙瞬間起哄,紛紛呐喊想讓他死。
百裡風吟嗤笑道:“破格讓我飛升?是想讓我死吧?”
眾仙喝道:“休要胡言亂語!”
百裡風吟依然不屑地嗤笑著。他笑完垂下眼,隔著一段距離看著遙遠的地麵。忽而,對麵不遠處的高台之上,一道沉穩居高臨下的嗓音響起:“百裡風吟,你可知罪?”
聽到這個人的聲音百裡風吟就覺得惡心,他緩緩抬起頭,怒視著他。見他一副華麗衣衫,頭發整整齊齊沒有一丁點淩亂,整個人一副□□的模樣就更覺得厭惡。
他道:“知什麼罪?是不該拆穿你的陰謀?還是我沒有像他們一樣當你的狗腿?”
“豎子!簡直瘋魔!”天帝重重拍了下金黃龍椅,站起指著他罵道。他頓時失了儀態,怒視著他,片刻,下令,“斬神使何在?”
聞言,眾仙紛紛回頭,隻見在一眾人最後,一個閉著眼穿著銀灰色鎧甲手持弓箭的男子,深呼吸一口氣,緩緩睜開了眼。他握緊了手中的弓箭,看向天帝,良久之後朝他作揖:“臣在!”
“朕命你處死百裡風吟。”天帝道。
意料之中的命令終於下達了,可獨宿的背後依舊一僵,他不想親手殺了昔日好友,可天帝的命令如同一座大山一樣壓在他身上讓他喘不上氣。他知道自己該不得不從,但他也同樣厭惡著這裡。
表麵光鮮內裡陰暗肮臟。
他弓著身子遲遲沒有表態,但其實早已汗流浹背。
這一切天柱之上的百裡風吟看在眼裡,他知道獨宿所想,但,天命難違,獨宿一個打工的又能如何。所以,百裡風吟做好赴死的準備瞥掃他一眼,頭往後靠在了冰冷刺骨的天柱上。
天帝的眼神好似冬日裡的冰山一樣淩厲寒冷,他看著弓聲的獨宿,逼問道:“怎麼?你敢抗旨?”
獨宿立即道:“臣不敢。”
天帝大聲道:“那還不快動手?”
獨宿緊蹙著眉,垂眼看著雲霧繚繞的地麵,握著弓箭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廣場上的氣氛一瞬間凝固冰化,眾仙將嫌棄厭惡的眼神瞥向獨宿。眼看著天帝要震怒,這時,一道清洌溫柔的聲音在眾仙中響起:“啟稟天帝。”
眾仙聞聲而去,隻見,站在角落的一名藍衣神女朝天帝恭恭敬敬作了一個揖,起身冷靜勸告。
之後天帝被奚落說動,免去了獨宿一箭。卻在下一秒,親自布下了令人始料未及的血海大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