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溪他們從某種程度上說的確是沒有家的,從出生開始就由長輩告知他們是被遺棄的孩子是犯過錯的孩子,是被流放在此贖罪的。
贖罪的種子,回家的渴望從小就烙在了他們心裡。
離頁再沒有說話,看了他片刻,選擇站了起來,轉身就想走。
朝前邁了一步,身後的柳雲溪站了起來,“族長。”
離頁腳步一頓。
“請你原諒我們。”
離頁胸膛起伏,他仰起頭看了眼碧空中的太陽,抬手擋了一下視線,太陽暖黃色的光芒從指縫間流落下來。
風吹過樹林的沙沙聲,被群山包圍的院子裡的桃花,群山之上密密麻麻的綠樹,共同響著,璀璨的生命,該璀璨般綻放。
他道:“事情結束,如果我們都活著的話,歡迎你們回來。”
柳雲溪眼睛睜了睜。
離頁往前一步步走,慢慢離開了院子,柳雲溪站在原地,聽著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恍惚了。
風中仿佛有一種聲音,一種難以形容的頻率為他喝彩,整個世界迷離虛幻。
他想不到自己在快死的年紀,還有回去的希望。快樂,激動,夾雜著幾分悲壯。
那天,他是故意開車經過如境都的。
離頁離開了院子,去雙棲閣的路上,他看見花與鳴和應照時總算回來了。花與鳴麵無表情,應照時亦是,兩人都臭著一張臉,一前一後離彼此八百米遠,還一個朝一個大喊快點兒。
離頁遠遠看著他們,隱約感覺花與鳴身上的氣息有些不太一樣。他們一前一後進了雙棲閣,花與鳴紅色的衣角消失在門裡,他也抬腳往那邊走過去。
老遠就聽見花與鳴大喊:“獨宿叔叔,奚落嬸嬸,你們都來了!”
“是啊,發現這麼大的事情,能不來嗎?”獨宿說。
“你和照時怎麼才來?”奚落清冷的聲音響起。
沉默。
直到離頁踏進雙棲閣的門,花與鳴嘻嘻哈哈地遮掩道:“有事。”
奚落還想再問,餘光卻瞥到了離頁,便看向了他。
離頁也注意到了她的視線,停下要到屋裡找千池的腳步,看向她,隔著一段距離朝她道:“離頁。”又向她向獨宿點了一下頭,便朝靈堂走去了。
獨宿看著他的背影,指了一下他,對素問道:“他,他上輩子可沒這麼沒有禮貌。”
素問看了眼靈堂又收回視線:“他不是向你自我介紹了嗎。”
獨宿抱起了胳膊,哼了一聲:“好吧。”
素問接著對他們說起了離頁的事情——關於策玄記憶恢複然後是讓策玄親手拿走了記憶。獨宿聽完震驚似的“啊”了一聲,被素問及時按住了嘴。
離頁進到靈堂,就見千池正站在北宮雪冰棺前,一動不動地看著。
他走向前,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千池回頭,對他道:“和柳雲溪談得怎麼樣?”
離頁:“還好,等事情結束,如果我們都活著的話,我會讓他們回去的,聯絡人的事情再議。”
千池:“想好了?”
離頁:“嗯。”
“還發燒嗎?”千池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沒之前那麼燙了,他垂下手掃了一眼他脖頸和臉上的傷。傷口愈合得還不錯,再過幾天就能痊愈。
“不燒了。”離頁說。
千池笑了一下。
離頁看著北宮雪的冰棺,“明天就要下葬了,是舍不得嗎?所以才一直留在這兒?”
千池深呼吸一口,“嗯”了一聲,悲涼道:“我親眼看著她一點點長大的。”
離頁“嗯”了一聲,“那我陪你。”
千池笑了一聲,看著他說:“好啊。”
接下來還是忙碌,準備各種東西。翌日,葬禮開始了。
白色的花圈包圍的院子裡,響起了一聲聲的痛哭,釘棺的聲響像是要他們所有人的心一起擊碎。千池站在院子裡緊閉著眼睛,微垂著頭,緊抿的唇逐漸開始顫抖,幾個小孩兒一聲聲哭叫著雪兒的名字。
她的徒弟們抬起了棺材。
“日落西山了!”
“嗨!”
“師父最後一天了!”
“嗨!”
“眾人幫忙了嗎?”
“嘿!”
……
號子喊著喊著哽咽聲便傳了出來,徒弟一腳跨出門,棺材也跟著離開了家。
綠水青山的小路上,浩浩蕩蕩的白衣隊伍緩緩朝前走,漫天的白色紙錢,死亡的氣息傳遍了整個如境都。雪兒的遺容,燦爛的笑容,一路看過如境都的山山水水,千池希望七天之後她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第七天白天,他們一行人在路上擺滿了燈,他們希望她夜裡回來的時候不要害怕。
他們站在雙棲閣門口,從日落等到深夜,終於聽到了一陣清脆的銀鈴聲。
像駝隊行駛在廣闊無垠的沙漠上,突然搖頭的陣陣脆響。銀鈴聲由遠方天際為圓心蕩開了陣陣漣漪,周圍的草木像漣漪一樣波動。
所有人激動地提了一口氣,麵麵相覷。
星辰下,黑沉沉地群山前,鋪滿燈火的小路上,一隻戴著銀鈴腳鏈的赤腳輕點著地麵落下,漂亮的衣裙邊的手腕上戴著銀鈴,一個輕柔的聲音:“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