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月光透過敞開的門,灑在伸著鷹爪般兩手的曲棍麵具人身上,正在尖叫聲此起彼伏時,突兀的狂笑響起。
“哈哈哈哈哈。”
基普從摘下曲棍麵具的弗蘭克身後走出來,瞧著目瞪口呆的好友們,捧腹大笑,被他當作支撐的弗蘭克唇角微翹。
為了襯景,兩人特意拿了手電筒的給自己配了個自下而上的光照,力求眾人清晰欣賞到曲棍麵具的威風。此刻燈光將基普睫毛落下的陰影襯得很長,添了幾分怪異的陰柔。
“基普!?弗蘭克!?”
弗蘭克反問:“不然你們以為是誰?傑森?”他皮質黑衣在光線裡鍍了一層微薄的光澤,端正英俊的臉上戲謔十足。
“愚人節快樂!”兩人嘻嘻哈哈地道出原因。
驚嚇已經變成憤怒,眾人毫不客氣地罵出聲。基普和弗蘭克全盤接受這些唾罵,說話的聲音在其他人因憤慨而高亢的語調中都顯得好聲好氣起來,但是倘若這時看他兩一眼,那股憤怒隻會更綿長。
“愚人節沒有開始——直到午夜。兩位聰明人。”
還是卡羅爾略帶譏誚的話刺破了他們臉上掛的那副漫不經心的表情,他們開始像不服氣的小孩一樣大呼小叫,這搞得其他人火氣噗的一聲熄滅了。
哈裡斯埋汰了句:“所以,怎麼會有些搞不清楚的傻子他媽的一直等在這裡?”
之後,這件事兒就被他們默契地翻篇了。畢竟隻是個玩笑,誰要是對它嚴肅,那就可笑了。
眾人恢複有說有笑,走過走廊,剛來到樓梯口——
“轟隆轟隆。”
雷電伴著閃電突然作響,吃驚的人們頓下腳步,也正是這時一塊天花板徑直從旋轉樓梯上掉落,砸在地麵,發出結結實實的一聲嘭響,濺起的灰塵讓眾人抬手捂鼻,仰臉卻難以透過一片昏暗看清樓梯上的狀況。
是意外嗎?
斯特拉腦袋繞了圈沒發現什麼,嘀咕:“看起來像是專門等待我們掉下來一樣。”
卡羅爾將矛頭指向基普:“感覺會是基普做出來的奇怪玩笑。”
“好了,你們。”見夥伴們還真覺得這句話可信,基普趕緊矢口否認,“我可和它沒關係。”
一旁哈裡斯正手指捏著從扶手上撿起的東西,好笑地和弗蘭克分享:“蜘蛛網。”聽到基普的話後,兩人一同偏移視線麵向弗蘭克。
“你開玩笑的吧。”哈裡斯不信。
特德拍了把基普臂膊,嘖嘖地說:“夥計,你病了。”
“行,看在基督的麵上,是我做的。”基普朝特德攤手,嘴裡陰陽怪氣:“是我把這一切都安排好,隻為了砸死我們中的一個,對,該死的包括我自己。”
“滿意了嗎?”
基普看向眾人,卻隻收獲了斯拉特的叫喊:“不!”
實際上她壓根沒聽基普說的話,一直在觀察四周的斯特拉額頭上都快冷汗直流了,麵色慌張:“不行,我要走了,卡羅爾,我要和你在一起。”
說著,斯拉特朝隊伍最後方的卡羅爾奔去,略過南斯時帶來一陣風。
卡羅爾是他們一行人中最冷靜最靠譜的那一個,她擁抱安慰著斯特拉:“是的,這個地方讓人毛骨悚然。”
至於斯拉特的丈夫喬伊,他仰頭笑眯眯地看著窗戶外的閃電,然後轉過身,攬住南斯肩膀,說:“讓我們去找舊教室怎麼樣?”
喬伊手掌的熱氣驅散了斯拉特帶來的涼風,同樣害怕卻落後斯特拉一步的南斯便沒有推開。
“好主意!”基普興致不低。順著喬伊的話,他一邊對眾人提議,一邊走上樓梯:“為什麼不在這兒等待風暴過去呢?”
弗蘭克晃著啤酒,和哈裡斯對視一眼後聳聳肩,說:“管他呢。”他兩向來與基普沆瀣一氣,這時也相繼跟上。
“哦,是的,為什麼不呢?”卡羅爾讚同地說。她作為女孩們的領袖,做出的決定有時甚至能左右蘇珊三人。這一次也毫不例外,南斯、蘇珊和斯特拉選擇支持卡羅爾。
喬伊見眾人都沒反對他的想法,樂嗬嗬地和特德一同跟在南斯後麵上樓,卡羅爾和斯拉特墊後。
腳步聲混著樓梯地板的咯吱聲,眾人一時安靜下來。
仿佛有更多的陰風撲到脖子上了。南斯膽子本來就不大,之前人群吵吵鬨鬨讓她忽視掉昏暗的建築,現在看著地麵一寸寸落下去,她陡然有一種失重般的暈厥感,周圍的所有愈發猙獰可怖。她發著抖,曲肘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耶穌,這可真的有些像萬聖節。”
同樣察覺四周陰森氣息的喬伊卻是神情亢奮,激動地甩著手裡拎的曲棍麵具,衝基普大聲喊:“基普,這真的很棒!”
落在他身後的特德則回應南斯道:“是的,你會被槍殺,然後收起來。”
還不如不回應呢!南斯忿忿不平地想。
斯拉特也聽不慣男生們的玩笑話。她裹緊了毛絨絨的裘皮披肩,勉強鎮定地說:“我隻待五分鐘。”
閃電的光在樓道裡閃著,外麵已經風雨大作。昏暗的光線照在破舊的牆壁上,眾人小心握著扶手,爬上樓梯,來到曾經熟悉的樓層。他們避開地麵灰暗的不明汙跡,穿過破敗不堪的走廊,穿過結著蜘蛛網的一扇扇窗戶,穿過頭頂的燈。白熾燈落下的光也穿過他們,目送一道道鮮活的人影走進教室、走進黑暗。
“你們誰能把燈打開?”斯特拉在黑暗中叫道。
哢噠一聲,哈裡斯按下燈的開關,教室亮堂起來。藍色、白色和紅色的小旗子掛滿牆壁四角,白色橫幅上寫著“WELCOME BACK”,公告欄除了張貼有一幅世界地圖,還整齊粘好所有人的畫像。桌子上備足了狂歡所需要的一切,飲料、酒、小吃應有儘有。
和方才經曆的殘破相比,眼前這幕讓許多人眼前一亮。
站在最前方的斯特拉驚歎一聲後,肉眼可見的變得歡悅:“這讓我想起了舞會之夜。”她挽過身旁丈夫的手,興致勃勃地問道:“不是嗎?喬伊?”
目不轉睛注目教室的喬伊分出心神回應:“沒錯,親愛的。”
唯有敏感的南斯覺得不對勁,她走到教室中央神情焦灼,回頭看向眾人:“你們不覺得很恐怖嗎?”
沒人理她。
已經被這副慶祝打扮迷惑住的眾人怎麼聽得進去南斯掃興的話?要知道,這些準備也是筆不輕鬆的錢。
“嘿,我們有食物和飲料,我們有了一切!”弗蘭克精神抖索,他側身從喬伊與櫃子空出的小縫裡走出,說著將話拋給基普:“這一定讓你退縮了,基普。畢竟,這可是一筆財富。”
“你知道的。”基普一身淺灰色西裝,毫不在乎地笑:“我確實退縮過。”
他兩側的斯特拉和特德友好地拍了下這位大方而又儀表堂堂的夥伴,基普則抬手接過弗蘭克扔來的啤酒。然後弗蘭克拿起桌上另一罐啤酒拉開扣環,仰著頭一飲而儘。
“夥計們,我想我們完全可以開始......”正在提意見的蘇珊,話題陡然轉變:“那不是馬蒂的櫃子嗎?”她目光不錯地落到教室邊的儲物櫃上。
空氣瞬間沉默下來。
眾人神色各異,視線不約而同聚集在長條形櫃子上。櫃門上滿是塗鴉,旁邊牆壁用皮筋黏住象征著自由的美利堅旗幟。
馬蒂啊......
他們心裡默念。
“怎麼你想看?”
“彆了吧。”
對於夥伴們的猶豫爭論,蘇珊沒聽到似的走近櫃子。櫃門剛拉出點縫隙,忽然竄出的老鼠,嚇得蘇珊麵容失色,撞入身後哈裡斯的懷中。哈裡斯兩手扶住她的臂膊,見蘇珊站穩後,才將手插回兜內。
在櫃子旁的基普接過蘇珊的工作,為大家拉開櫃門。門背後貼了張馬蒂的黑白相片,白襯衫,打了個領帶,反光的眼鏡沒有遮住他眼裡的清澈傻氣,配上嘴角咧出的靦腆笑容,整個人像是一隻會討好賣乖的小狗。你隻要順順他的毛,他就會甩著尾巴歡快地追逐。
有了十年前那場事故的慘烈記憶對比,眾人瞧著照片上馬蒂還完好無損的臉,都覺得順眼多了。
基普伸手拿出最上方的隔間裡的東西,驚呼:“馬蒂的年鑒?天哪。”
特德和哈裡斯一聽,相視而笑。
本來在牆角和斯特拉享受著木桌美食飲料的弗蘭克停下飲酒,說:“打開它,”他笑道,“我猜,這個小傻瓜從來都沒有得到過它。”
眾人好奇地湊近,基普翻開這本畢業年鑒,每個人的照片一一出現。張張稚嫩快活的臉蛋,勾起人們無儘的遐思。大家目光懷念地看著照片中青春快樂的自己,心情變得放鬆,直到他們翻到馬蒂那頁。
身量高挑的卡羅爾從後方伸出手穿過人群,“他沒有領到那個獎,對吧?”她的手指抵在白紙上,在馬蒂照片下的一行字上劃過——“Berners Chemistry Prize”。
了解情況的基普點點頭:“他們直接把他帶去醫院,做了六個月的整形手術。”
“他康複了嗎?”南斯擔心地問。
基普看著南斯,“不,當手術結束時,他看起來還是一團糟。”他歎了口氣,指腹撚著紙,瞧著馬蒂照片的視線中流露出同情,“無論如何,重要的是醫生說他永遠都不會健康了。”基普放下年鑒,唏噓地說:“很難再次成為人。”手指了指大腦:“他的精神變得不正常了,很糟糕。”
卡羅爾撇過頭,和同樣於心不忍、心生愧疚的蘇珊對上視線,弗蘭克抿唇。
反倒是特德齜出了一口白牙:“沒有死掉? ”
“是的。”說這話時,基普背對著大家無聲怪笑,等他轉過頭,神情已經再嚴肅不過了。
“你們難道不知道我們把他,馬蒂,從一個可愛的小家夥變成了一個徹底的瘋子。”基普眼神銳利、聲音鏗鏘,眉弓骨處掛的兩條黑而粗的眉毛,讓基普麵龐是如此的正義凜然。
眾人不適應地看著似乎為馬蒂打抱不平的基普。
“你們知道嗎?”基普的目光從眾人身上掠過,擲地有聲地說:“他們說他一直在瘋人院裡遊蕩,希望離開瘋人院,”他情緒越來越激烈,不想和眾人為伍似的一步步後退,說話間帶動臉上的肌肉抽搐般地擠出悲憤與痛心的表情,“回到這裡,回到他曾經的學校。”退到門口的基普在背後白熾燈光下,氣息冷漠,那利刃似的視線同陡然拔高的語調一起,要捅破眾人不堪的遮羞布似的,“這樣他就可以對我們所有人開展邪惡的報複。”
基普怎麼了?馬蒂?複仇?
眾人呆滯地看著半邊身子藏在門後的基普,基普說的話大大超出意料,他們正被唬得心裡發怵,驀地基普頭上冒出一隻手。所有人還沒看清,基普就被扯住頭發拽走了。
“Fuck!”
眾人嚇得又是尖叫又是身體後仰,連弗蘭克也不例外。哈裡斯閉眼,他有點不堪忍受——
“哈!”
基普兩手扒門冒出個頭來,微笑著打招呼。
驚嚇的表情凝固在所有人臉上,下一秒隨著脫口而出的痛罵,一個個臉龐都氣得通紅。南斯的害怕也都被基普這超出常理的玩笑給嚇得,啪的一聲變成惱怒的柴火,在胸腔裡叢叢燃燒。
“你真的沒那麼好笑,根本就是笨蛋!”卡羅爾翻了個眼,譏諷道。
“來吧,放鬆,夥計們。”基普試圖收斂笑意讓自己顯得正經嚴肅,然而落在眾人眼裡還是那副嘻嘻哈哈樣:“我聽說馬蒂加入了IBM,他已經忘記我們了,相信我。”
他解釋時順手關門走進教室,將嬉笑怒罵聲都堵在門內,隻隱約留了點餘音溜到走廊。晦暗寂靜的走廊剛因為這點笑聲而褪去幾分陰森,就見燈光閃爍,一個人影陡然出現。他的頭歪向一側,仿佛在思索什麼,然後影子的主人邁開了步,燈光便將行走中的影子無限拉長。
倏地,他似乎有所感知,將視線投向風雨大作的屋外。本來黑暗的廢棄學校門口亮起車燈,光亮穿透雨幕被小醜捕捉。他朝窗戶走進,被拉扯成細條的黑影也隨之慢慢縮小,直到與走到窗戶前的小醜身形相仿。
夜風刮過樹枝帶著刺骨的濕意,同飄進窗戶的雨絲打在小醜露出的皮膚上,冰涼涼的——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小醜身體忽然顫抖起來,呼吸也粗重了。
他的肌膚卻滾燙得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夜晚!?
空氣都稀薄下來,窒息感壓迫胸腔,催促大腦每一寸神經發出呼吸的指令。小醜裸露的手背和一點脖頸出現猙獰青筋,而在火海裡、在肌膚灼熱的劇烈的痛感裡無能為力,直至餘光瞥到因突起而更加猙獰的傷疤,他陡然驚醒,從虛幻的火海記憶中抽身回歸現實。
已經不一樣了,一切都不一樣!
從某次手術醒過來後握著針管殺死馬蒂的那天,他迎來新生。
他活過來了,從一次次失敗手術的渾渾噩噩中活過來了;他也將活下去,以一個醜陋的窮凶極惡的惡鬼姿態活下去。
那個懦弱的愚蠢的馬蒂死了!早就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應該是這樣才對啊......
小醜握緊了布滿疤痕的手,可是一直到現在看到湯姆,他才淚流發現馬蒂從未死去。四肢沸騰的血液蜂湧入心臟,心跳得像擂鼓一樣。眼睛因緊盯而發澀,泄露出由痛苦、懷念、憎恨夾雜而成的扭曲感情。
我還下得了手嗎?
小醜本想殺死湯姆,將他和馬蒂、和曾經一起埋葬。可是馬蒂卻隻希望湯姆看一眼可憐的他,哪怕是一個餘光的眼神;又害怕湯姆發現他的可憐,哪怕是一點發絲的痕跡。
隔著鋪天蓋地的雨幕,馬蒂在重重顧慮中,和湯姆對上視線——
小醜?
湯姆還未看清,人影一閃而過。
那是誰?湯姆有些遲疑,是早來的基普他們嗎?
雨水滴落袖管流入小臂的涼意,讓湯姆沒空思索,頂著衣服跑入樓宇避雨。離開了劈頭蓋臉的風雨,湯姆手臂、大腿處濕漉漉的,他兩手擰了擰衣服,直到不再滲出水後,才打量起四周。陌生破敗的建築讓湯姆有些無所適從。離開太久,他已然忘卻這兒的地形,隻能一邊腦海裡搜刮著稀薄的記憶,一邊在緩步前行。
忽然,湯姆停住腳步,走廊前方掛著馬蒂的等身畫像。畫像上馬蒂笑得直冒傻氣,湯姆不由想要靠近細看,就在一步之遙時,身體警覺地疾速後退。那一刹那,畫布突然撕破伸出的兩隻手,與湯姆衣衫擦肩而過。
幾滴從湯姆頭發流下的水滴落入指尖。那雙手的主人指尖摩挲,水滴融入指腹。一聲喟歎在走廊響起,身體裡囂張地在血管中突突橫跳的血液似乎得到安撫而沉寂下來。
樓上,不知道這場本就不單純的同學聚會已經逐漸拉開血腥一幕的眾人還在教室內狂歡,用美利堅青年們聚會時不可缺少的某種讓人體驗到天堂般極致快樂的潮流東西。
哈裡斯穿著一件黃藍相間的淺色襯衫坐在凳子上,鉑金色的頭發打了蠟梳理得規規整整。他深深吐出一口煙圈:“Good shit!”然後將煙遞給身側沙發上的夥伴們。
拿著小盤子的卡羅爾瞟了眼後搖搖手,她吸不慣哈裡斯煙裡的料。蘇珊則拿起來嗅了嗅,淡淡的奶香味撲進鼻子裡,她讚許地看了眼哈裡斯,後者抬手做請。
卡羅爾也將手裡的東西交給基普。
“這玩意兒要錢。”話是這麼說,基普利落接過來,將小吸管伸進鼻子,一隻手按住另一邊鼻孔,深吸一口後,他閉著眼癱倒在沙發上。飄飄欲仙的狀態,讓他一個勁地感慨:“當你興奮時,時間過得真快,夥計。”
一隻手啪的按在他肩膀上,驟然從享受中脫離的基普反常沉默地看向來人——是南斯。
她說:“我想去廁所,”
“所以?”
基普掀唇,少見的有些不耐,南斯便將乞求的目光看向弗蘭克:“那裡令人毛骨悚然,我想有人陪我一起去,”
“彆看我,記住? ”弗蘭卡瞥了眼南斯,看向沙發,和基普意味深長的對視了一眼,嘴裡冠冕堂皇地說:“女生更衣室裡沒有男生。”
接連被拒絕的南斯表情開始掛不住,卡羅爾貼心地出來解圍。在兩人將要攜手出門時,基普和弗蘭克故作關切地囑咐:“小心鬼怪,女孩們。”
卡羅爾和南斯遇沒遇到鬼怪不知道,但是湯姆卻遇到和見鬼一樣怪異棘手的事件。
樓下,湯姆黑眼睛充滿警惕,攥緊的雙手就等著恰當時機去揮拳攻擊。
就在這番對峙中,那雙手動了。
它先是五指攤開揮了揮,像是在展示自己沒有武器毫無威脅,然後捏成拳頭並靠,輕輕碰了碰後,從蜷縮的手指縫隙中抽出了什麼東西。
待看清後,湯姆微不可察的心頭一跳——是去了刺的玫瑰。
這是什麼意思?他好像在等我接過來?
湯姆伸出手,作勢要接過玫瑰,在即將碰上時,快捷抓住畫布裂出的縫隙,一把撕開,頭戴三角帽的小醜就這麼出現在湯姆麵前。
小醜受驚似的聳肩縮頸,下意識將花枝一丟,準頭好到正巧落在湯姆頭上。蓬鬆黑發上那抹豔麗的紅,花瓣沾上水,湯姆的發頂也是潮濕的,一幅本該是像從水中出來落魄的模樣,被襯得生氣盎然。
小醜愣了愣。這一刻,他不再是為了複仇潛心等待多年的小醜,他是馬蒂,也隻會是馬蒂。
直到湯姆試圖抓住他,馬蒂才找回神智,掩麵逃離。
湯姆沒有追上去。他從頭發裡拿下花,玫瑰甜美的馨香繞在鼻尖,他又抬眼看著畫布後空無一人的走廊,最後轉身離開。
躲在轉角的小醜扯下頭套,一張恐怖駭異的臉暴露在空氣中,布滿燒痕的半張臉皺紋橫生,與小半張完好的麵龐一起,愈發觸目驚心。他笑得像一條鬣狗露出牙齒,瞪大眼睛的冒出紅血絲。然而這一切,眼睛的發澀、胸膛的起伏,他都覺得是愉悅的。聽到腳步聲漸漸遠去,他才慢慢探出頭。
沒看到玫瑰。
馬蒂眼前一亮。那一刻眼睛迸射的純澈光亮,能讓人忽略掉他宛若惡鬼的麵容,甚至聯想成美麗與毀滅並存的藝術品。
多茲維爾中學建築在設計時充分利用幾何,構造出千回百轉的奇怪路線。彎彎繞繞的走廊,像是蜘蛛網一樣三兩聯通。湯姆兜了好幾個圈子後,隱約聽到腳步與說話聲,於是他順著聲音,走過轉角,左側的教室內燈光大量,隨著走進,談笑聲也更加明顯了。
教室裡十年不曾見過的青年們在歡聚,男聲女聲此起彼伏。湯姆走進門,靠在門側的哈裡斯還以為卡羅爾她們回來了,剛要出聲卻發現是意想不到的人。他一下腰背又硬又直地杵在哪兒,什麼俏皮說都說不出。
湯姆掃視了全場,喬伊和斯特拉在忘我的擁抱,蘇珊吸著煙,和他對上眼神的特德走了過來,誇張地高呼:“天哪,看看這是誰來了?”
聲音吸引了全場的視線,湯姆瞬間成了焦點。
“太久不見了。”特德說著想把手放在湯姆肩膀,瞧見湯姆盯著他手的不善表情後,默默轉個方向搭在哈裡斯肩上,嘴巴不停:“你現在怎麼樣?”
他的發型不像哈裡斯精心打蠟,略顯隨意的散了一縷在額前,襯衫扣子解出三四顆,露出胸膛,如果麵龐能少一絲圓潤,他動作的會更瀟灑。
蘇珊、喬伊和斯特拉也都聚攏來,一言一語,他們態度友好甚至殷勤,十年前的恩怨有太過於久遠,不曾吃過虧的湯姆也從未放在心上。對於哈裡斯一行人的熱情,他不再冷言冷語,以一種對陌生人的禮貌,偶爾回個聲。
而這邊來到洗浴間的南斯,開玩笑地說:“我快要爆炸了。”
卡羅爾穩重地按下開關,沐浴間的白熾燈閃亮。南斯將包掛在一旁生著鐵鏽的掛鉤上,正要走進隔間,突然隔間的布簾被一把掀開,露出兩副張牙舞爪的麵孔,活像齜著牙留著一口涎水的兩隻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