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晉侯尚在時,北黎武將之首當為寧晉侯應坤,文臣之首為定國公魏昌。
自應府一朝傾覆,北黎朝野再無人能與魏昌抗衡,魏昌迅速清除了朝中異己,牢牢把控了朝政,黎帝被他近乎架空,北黎上下無論事務大小皆由定國公先過目,再呈聖上,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風光無限。
丹晏向她分析了當今朝中局勢,他徐徐道:“應府一倒,魏昌是最大的受益者,雖然沒有實證,但程瀛與魏昌交往甚密,我猜測,應家一案中有魏昌的手筆。”
應染靜靜地聽他說完,心頭一動,她印象中,這定國公魏昌乃是個風雅大儒,雖已至知命之年,舉手投足間卻仍見清高淡泊,與丹晏口中所描述的那個利欲熏心的定國公大不相同。
“如你所言,魏昌如今把攬了朝政,那你來江州也是魏昌授意?”應染發問。
丹晏眸色一沉,似是想起了往事,他緩緩道:
“並非如此。我來江州,乃是聖上授意。”
頓了頓,他又說:“魏昌如今位高權重,滿朝皆是他的黨羽,聖上若非無人可用,怎會啟用我這個閒散王爺。”說著,他輕嗤一聲,眸底浮現淡淡的嘲弄。
應染若有所思地看著丹晏,關於丹晏的經曆,她略有耳聞。
丹晏,原名顧晏。
北黎先帝之弱子,幼時有習武天賦,先帝特請名師教習,顧晏十三歲便提槍上馬,跟隨先帝南征,是以戰功赫赫、深得民心。因頗受先帝器重,彼時他的太子皇兄——當今的黎帝,十分忌憚顧晏。
故先帝早逝、黎帝登基後,顧晏為穩固朝堂、安撫黎帝猜忌之心,便自行卸下皇姓,改隨母姓,又自請北上永駐滄州,是為北滄王。
滄州地處極北,常年覆雪,地薄物乏,苦寒難耐,而丹晏一去就是五年。
應染不禁有些同情丹晏,本是武將出身,應當是金戈鐵馬,縱橫沙場,戎馬一生,將鮮血與頭顱拋灑在戰場,以血肉築城牆、禦南敵。
可丹晏卻自請北上,每日在那北滄王府的小小後院裡鶯歌燕語、尋歡作樂,製造出一副紈絝頹廢之狀,隻為他皇兄高枕無憂。
可黎都皇椅上那昏君,並不值得。
“聖上以家宴為由,將我召回黎都,宴席上當場下旨,命我南下去江州接任程瀛之職,魏昌當著群臣之麵,無法駁斥,隻好應允。”丹晏說。
應染斟酌道:“你乃皇族,又貴為親王,隻有你能夠與魏昌博弈,隻有你能夠將皇室失去的權力一點一點收回來。”
“不錯。”丹晏眸中染上零星笑意,他妖冶的眸子緊緊鎖住眼前這個嬌小明豔的娘子。
沒想到這應家娘子竟是如此聰慧,一點就通。他此行就是為了收複兵權與民心,拉魏昌下馬。
應染看向丹晏的眼神有些複雜,她剛想開口,就聽帳外一聲喊:
“王爺可是沐浴好了?眾將士們還在等您呐!”
丹晏應道:“這就來!”
丹晏起身繞至屏風後。
應染聽見窸窸窣窣更衣的聲音,丹晏聲音低沉,緩緩自屏風後傳來:
“我尚為將時,曾與你父親還有程瀛,一同上過戰場,砍過南疆的人頭。我信寧晉侯的為人,亦信程瀛的為人,我相信程瀛不會害寧晉侯,所以應家的案子,你要查,我亦要查。
“任命我的聖旨剛剛下達,程瀛就死了,這絕不是巧合。江州軍裡都有什麼牛蛇鬼神,還得慢慢探查。”
說著,丹晏自屏風後轉出,他換上一襲莊重的青藍襴袍,褪去了吊兒郎當、桀驁浪蕩的姿態,此刻他像個真正的皇族,筆直英挺,貴氣逼人。
他淡淡瞥了眼應染,掀帳離去,留下一句:
“你我二人目的相同,若你有心與我同行,便與我同往閱兵台。”
......
閱兵台。
應染思忖多時,慢慢踱步向閱兵台行去。
丹晏所言雖不知有幾分真,可如今她是已死之人,想要探查程瀛屍首多有不便,若是能與丹晏結盟,利用他的身份,便容易許多。
“北滄王爺賦閒多年,如今突然回到前線,恐怕一時難以適應,不如先回城主府歇上幾日,再上任不遲。”
應染方走近閱兵台,便聽那大嗓門的李鷹嚷嚷著,顯然是不想讓丹晏接任主將之職。
這時,另一將領說:“李將軍所言甚是,這幾日南疆人攻得緊,王爺久不上戰場,恐怕武藝退步,戰場上刀劍無眼,王爺身子金貴,末將擔心無人護您周全啊。”
應染冷哼一聲,這一個兩個都想卸丹晏的權,看來程瀛身邊的副將個個都不是安分守己之輩。
丹晏靜靜地聽著諸副將你一言我一語,他目光陰沉,方要開口:“諸位......”
“誰說無人護王爺周全!”
身後一聲嬌喝,眾人一愣,聞聲望去。
場外一位紅裙娘子一個飛身上了閱兵台,身如矯燕,靈動迅疾。她頭上帶著一頂烏紗冪籬,看不清麵容,卻聽她聲音張狂跋扈:
“王爺的安危用不著你們操心,隻管做好你們分內事即可!”
丹晏暗暗瞟了她一眼,壓低聲音道:“彆太囂張,台下將士們都在看著......”
隨後,丹晏發現自己多慮了,因為應染根本不是個低調的主兒。
李鷹皺眉,鷹眸冷盯著台上的娘子:“一介女流,也配在閱兵台上指手畫腳!”
黑色冪籬後傳來一聲嗤笑,應染大步跨上前,墨玉劍“唰”的一聲出鞘,直指台下李鷹的人頭,劍尖寒光畢現。
“你這黃毛小兒!可知我是何人!”
眾人皆驚,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丹晏頭疼不已,他如今有些後悔將這彪悍娘子帶到江州城。
李鷹觀她手中那柄墨玉劍通體烏黑透亮,煞氣騰騰,必是絕世寶劍,能有這樣的寶劍,這娘子或許當真來頭不小。
李鷹帶了幾分猶豫看向應染,氣勢也弱了幾分:“你是何人?”
應染提腕在空中甩出一陣漂亮的劍花,她使得是玄月劍法,世間唯煙雨城有此絕學,因而唬得台下將士們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