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湧(三) 婚約作數(2 / 2)

她推劍入鞘,中氣十足道:

“我乃煙雨城城主座下第一百零八號弟子長笙是也!”

眾人嘩然。

丹晏麵不改色,仿佛早已得知她的“真實身份”,實則內心已經在風中淩亂。

應染冷笑一聲,張口就來:“我師父派我出來曆練,不想遇到丹兄這樣誌同道合之人,於是我決定與他同往江州,助他擊退南敵。爾等區區副將,也配質疑主將的能力?”

在世人眼中,煙雨城隻活在傳說中,乃是天下武學聖地,傳聞城中隨便一人便可橫掃千軍,其實力恐怖,令人聞風喪膽。

應染想,不妨拿著沉昀的名號招搖撞騙、狐假虎威一番,震懾震懾這些鱉孫兒。

對於未知又可怕的事物,人們總是帶著敬意的。

果然,她一番玄月劍舞加上囂張跋扈的氣焰,台下諸將皆信了幾分。

無人再敢質疑丹晏是否有能耐接任主將,因為應染甩著墨玉劍在丹晏身後晃來晃去。

丹晏順利接管了江州軍的兵符,一眾將士服服帖帖。

而後許多將士慕名前來向應染打聽煙雨城之事,應染隻天馬行空瞎編亂造一通,就讓他們驚呼不已,直呼此生值矣。

當然,應染並未透露煙雨城實況一絲一毫。

晚間,丹晏與金楠幾個心腹在主帳中開宴,亦請了應染來吃宴。

金楠瞧著桌上吃得亂七八糟的小娘子,欲言又止地對丹晏道:

“郎君,此女太粗魯,當真要留她在身側?”

丹晏恍若未聞,仍殷勤地給身側的應染夾菜,笑意盎然:“今日多謝娘子出手相助,來日方長,還請多多指教。”

應染從一堆肉骨頭中抬起頭,抹了把嘴,囫圇吞了口酒,擺了擺手道:“不必謝,你我二人通力合作,長笙自然是要助丹兄一臂之力的!”

丹晏眸中含笑,定定地盯著她。

丹兄?看來她還真把自己帶入到煙雨城城主弟子的身份裡去了。

丹晏目光灼灼,良久,紅唇緩緩勾起起攝人的笑意。

她既沒死,婚約自然作數。

——

燭火明滅,風聲簌簌。

房門半敞著,屋內酒氣熏天,地上酒瓶堆滿,一片狼藉。

“喵。”

一聲怯生生地嬌喚,小黑貓站在門口,澄黃的瞳仁一動不動地盯著屋內躺在一堆酒瓶中的白衣郎君。

沉昀聞聲半晌才回過神來,醉眼朦朧地向門口望去,他墨發淩亂,雪白的衣袍滿是肮臟的酒漬塵土,兩頰潮紅,唇邊晶瑩似乎還沾著酒。

他頹然躺在地上,眼神迷離,對著門口輕喚:

“長笙,過來。”

小黑貓猶豫了一下,看了看無處下腳的地板,它輕輕踏進屋子,避著酒瓶,躍至那白衣郎君的麵前。

“長笙......”

沉昀癡癡地看著眼前魂牽夢繞的娘子,她俯下身來,衝他甜甜地笑:“你怎麼啦?”

她的身影一晃一晃的,晃得他頭暈,他想抬手撫上心上人的臉,可胳膊沉得像是灌了鉛,怎麼也抬不動。

沉昀隻好靜靜看她笑,眼角晶瑩滑落,他委屈道:“你為什麼不告而彆......”

小黑貓懵懂地看著主人,歪了歪腦袋,在他麵前緩緩坐下。

“喵。”

沉昀這才猛然驚醒。

他竟將百歲錯看作長笙。

眼前女子的身影消散,屋內空空蕩蕩,隻餘眼前一隻小黑貓歪著腦袋打量他。

“長笙......”沉昀怔怔看著百歲,眼眶通紅,臉上的淚還泛著絲絲涼意,提醒著他方才隻是一場幻覺。

心頭空落落的。

沉昀抬手撫摸了下百歲柔順的毛發,失了魂似地問:“你說,她還會回來嗎......”

記憶翻湧,他又想起那夜,聚星池邊,星光璀璨,水波蕩漾。

她笑容明媚,衝著菩提樹大喊,聲音震得崖底回響不絕:

“我長笙今夜在此立誓:我永遠不會丟下沉昀!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①”

夜深人靜,月影婆娑,殘燭漸漸燃儘,屋內緩緩沉入黑暗。

沉昀怔忡良久,似是終於艱難地從回憶中抽身,他慢慢闔上眸子,任酒意將他帶進夢境。

“騙子。”

良久,沉寂裡才輕喃一聲。

輕得仿佛鴻毛落地,幾不可聞。

——

①引自兩漢·佚名《上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