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染不禁問:“最重要的一點?是什麼?”
沉昀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有沒有想過,你父親寧晉侯,乃是與南疆宏武將軍匹敵的頂尖高手,手下親信大將無數,但聖旨一下,寧晉侯卻絲毫不為己辯解,任由應家滿門被屠?”
應染呼吸急促起來,她側過頭去,避開沉昀明亮的、能夠刺穿陰霾的眼神。
“北黎應家,這個名聲在中原無人不知,無人不駭。寧晉侯守北黎南境多年,功勳赫赫,無人不讚,所以寧晉侯功高震主,黎帝早已將他視作眼中釘、肉中刺,不除不快。”
“我且問你,古來為將者,功高震主,都是什麼結局?”
應染啞了啞,開口道:“自然是要麼反,要麼死。”
沉昀點了點頭,又問:“那如果你是寧晉侯,你會選擇反,還是死?”
“你!”應染氣結,她無言以對。
為臣子,當儘忠。
寧晉侯背棄不了“君君、臣臣”的綱常,就隻能赴死。
可是她接受不了這個結局,憑什麼是她父親去承受這是非?
沉昀不言語了,他兀地伸出手臂,攬過應染的腰肢,輕輕一提,帶著她飛出巷子,踏著屋頂一路疾馳。
“你帶我去哪兒!”應染氣問。
“帶你去看真相。”
沉昀帶著應染飛至城南,停在一處屋簷上。
沉昀往下一指,示意應染去看。
這裡曾是江州最繁華的街市,可如今街道上已不現往日熙攘,映入眼簾的是滿目蕭條。來來往往的百姓皆是破布麻衣,瘦骨嶙峋,麵露土色。
更有許多叫花子不再乞討,窩在角落等死。
“幾年前,寧晉侯守這座城時,這裡是一片繁華,百姓安樂。而今南疆步步緊逼,江州城糧草不濟,百姓便活在恐懼與饑餓中,日複一日,死氣沉沉。”
“寧晉侯麾下,五萬應家軍對他忠心耿耿,若寧晉侯有改朝換代的想法,隻要他振臂一呼,追隨他的人絕不在少數。”
“黎帝膽小怕事,嫉賢妒能,的確不堪為用,可若是當真反了,應家兒郎與官軍廝殺一氣,這江州城便不僅僅是現在這副頹敗之景了。”
應染失神地望著街上惶惶不安的百姓,她指尖顫抖著。
沉昀所言極是,若是應家當真反了,不僅是這裡,整個北黎恐怕都會血流成河,餓殍遍野。
古來今往,改朝換代者,哪一個不是踏著無數屍骨才能坐上那把椅子?
更何況南疆虎視眈眈多年,若是北黎一朝內亂,南疆必會傾巢而出,屠戮北黎百姓。
屆時,“北黎”是否會就此成為曆史,她不敢深思。
“寧晉侯以應家百十兒郎的性命,換北黎百姓的安寧。現在,明白你父親要守的是什麼了嗎?”
沉昀淡淡道。
應染眸中珠淚已無聲滑落。
她回想起那日,烈日炎炎,她昏昏沉沉地癱在囚車裡,望著前麵囚車裡那個筆直的背影。
寧晉侯莊嚴沉靜地坐著,不曾回頭看她一眼,有著大義赴死的慨然與瀟灑。
舍應家滿門性命,護北黎百姓安寧。
寧晉侯何曾不知有人暗害他?可他還是選擇了坦然赴死,接受千人唾罵、遺臭萬年的命運。
“你殺了黎帝,一解你心頭之恨,可你有沒有想過,顧氏皇族一旦傾覆,北黎貴族群起而爭之,那會是怎樣的局麵?”
應染倏地打斷他:“彆再說了。”
沉昀靜靜看著她,眸中波瀾不驚,好似一汪寒泉。
冷冽,清醒。
應染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過了一會兒,她一字一頓,艱難地從牙縫中擠出:“我……不會殺黎帝的。”
言罷,她眼神黯了黯,邁著沉重的步子離開。
——
“郎君,那個昀郎當真要留他在軍營嗎?”
丹晏側撐著頭,合著眼,似在假寐,悠悠道:“那個昀郎,來頭不小,昨夜他隻一招,就將那宏武傷得頭破血流,可見此人功力極深,他若想留在江州城,誰也趕不走。”
金楠忙道:“中原還未聽聞有這樣的高手,此人是何方勢力?”
丹晏說:“不知,不過他與染染似乎關係匪淺,他幫染染,便是幫我北黎,目前看來,留他並無害處。”
說著,丹晏緩緩睜開鳳眸,狹長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異色。
不過,此人對應染的心思,似乎與他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