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墨捏了捏手心裡的汗。“五成?這……”
“到時候城內護城兵剛經大疫,戰力應是有所削弱的。”樂仲遠向門外走去,“考慮好了傳密信予我。”
“或滅或興,全在你一念之間。”
……
次日清晨,藥坊內。窗外天色微藍,透著白光,幾隻公雞開始打鳴。
子衿從桌邊醒過來,站起了身子,見卷耳趴在大娘床前還睡得正熟。
昨夜他實在抵不住困意,撐在桌上小憩一刻,讓卷耳記得過會叫醒他,卷耳定是任他休息去了。隻是見她這憔悴的模樣,恐怕是天快亮才休息的。
子衿摸了摸大娘的額頭,不再發燙,其呼吸也平緩多了。
卷耳蜷在床邊,忙碌一夜之後體膚更是毫無血色。
子衿輕輕將卷耳抱起,讓她的頭穩穩靠在他懷裡。他眼睫低垂,睡著的卷耳更乖了,抱在懷裡小小一團,可這麼小的身軀,這麼多天來都擔負著維持那麼多百姓身體健康的職責。
想到這,他內心揪作一團,隻覺得一陣酸楚堵在喉間,說不出話來。
子衿抱著卷耳向他睡覺的廂房走去,出了廳門看見撐坐台階上打盹兒的二斤,示意他進屋去休息,順道照看他大娘,而後將卷耳輕放在床上,蓋好被子。
子衿將窗旁的竹簾拉上,而後輕悄悄地合上木門。隨後開始生火熬藥、布置桌椅、晾曬藥材……
最早的病患差不多時辰也如約趕來了,子衿給他盛了一碗藥,學著卷耳說著叮囑。
“子衿,小耳呢?”祈年踏進庭院,見庭院中隻有子衿一人忙碌,甚是疑惑。
“昨夜二斤大娘突發疾病,卷耳操勞了一夜沒睡,現才得以休息。”子衿一邊回複著,一邊盛藥。“今日就讓她休息吧,祈年你也不要去打擾她了。”
祈年立馬回複子衿:“自然是不會。隻是昨夜發生這種事為何不告知我?我好替小耳照顧那大娘。”
子衿這才反應過來昨夜本可以叫祈年來幫忙,頓時懊悔極了。“是我疏忽了,以後若再有此等狀況,還是交給我倆做吧。”
“罷了,你定也整夜沒合眼,你先去休息吧。”祈年走近,欲接過藥勺。
“不必了,小耳任我休息了會,我倆一起忙吧。”子衿從他身旁走過,取過抹布開始擦拭桌麵。“你來打藥,我去收拾彆的。”
藥勺沒等祈年拿住,子衿便放手了。祈年落空的手僵著不動,聽了子衿的話隻感覺一頓火氣纏在心頭。
你去休息了,讓小耳整晚沒睡?
若是他在場,他勢必不會讓小耳操勞至此。
他從小與小耳一起長大,他怎會察覺不到她對子衿的那份特殊而小心的情感。
可憑什麼?
他又哪點比不上子衿了?
那份藏在他心底的心意,小耳當真感覺不到嗎?
祈年重新拾起藥勺,給百姓盛藥。
可終歸他沒個正當名分,他也隻敢深藏喜歡。
日當正午,到了用膳時間。
子衿輕手輕腳進了廂房,發現卷耳蜷縮在一團,被子抓得緊,蒙住了半個頭。
他走上前去,用手碰了碰卷耳額頭,隻感覺燙得厲害。
子衿忽地頓住了,匆忙將被子扯開一點,讓卷耳的臉露出來。
卷耳眉頭微鎖,眼下似一片火燒雲暈染開。手指觸碰臉頰,極其細軟滾燙,臉頰上一層絨毛浮著絲許冷卻的水汽。
他重新給卷耳將被子蓋好,匆匆跑去庖廚盛藥,慌忙向祈年喊道:“小耳好像生病了,快去看看!”
祈年一聽,即刻放下碗筷,火急火燎向廂房跑去。
祈年將手掌放在卷耳額頭試溫,卷耳似有似無的咳嗽聲,難以停止,卻也沒有氣力。
子衿端著藥站在一旁,眼中酸澀,聲音有些抖地問道:“小耳怎麼樣了?”
祈年思緒有些混亂,隻感覺胸腔下有擂鼓般的震蕩:“怕是染上了這瘟疫…你…!你昨夜就不該讓她和那大娘共處一室如此之久,何況還沒能讓她休息一會!”
祈年撇過頭,眼眶暈紅,狠狠地瞪著子衿,眼底的怒氣不言而喻。
“我…”子衿耳邊一片嗡鳴,端著藥的手漸漸僵硬,渾身似都要失去知覺。
他無法否認自己的失誤,隻得緩緩從愧疚中抽離,重新調動僵直的身軀,朝卷耳走近,顫抖地說:“先喂她喝了這藥吧。”
子衿不做聲,慢慢將卷耳扶起靠坐在床邊。
卷耳此時已是意識模糊了,眼皮重得難以抬起。周遭的言語聲很大,似近似遠,可她絲毫辨認不出其中的意思。
“來,起來喝點藥吧。”子衿喉嚨上下滾動兩下,而後啞然失聲,隻覺乾澀無比。
卷耳迷糊糊地喝下一碗藥。
午後,二人不得已投入忙碌之中,隻能時不時抽出閒暇前去查看卷耳的狀況。
這一下午,是子衿從未有過的緘默。滾燙的麵頰,無力的咳嗽,他每次踏進廂房,渴望看見卷耳能有一絲好轉,誰知這一病,便是臥床不起。
夜裡,冷風比往日都烈了許多,吹得門吱呀作響。他從櫃上再翻出一床被褥給卷耳蓋上,免得她又染了風寒。
卷耳自幼患有肺病,這他是知曉了的。可……他重歎一口氣。
說到底他早該想到的,這病傳染性強,整日裡與病患來往,他身子硬朗倒不覺有什麼,可小耳呢?如今這熱病隻得讓她身子雪上加霜。
祈年從房間裡出來,略過子衿便向庖廚走去。
“祈年,小耳好些沒?”他趕忙叫住祈年,畢竟在醫病方麵的事他並不太懂。
祈年稍頓腳步,“燒了一天了也不見好轉,我去找點其它藥方熬藥,再這樣下去很危險。”
祈年沒有轉身看他,不做多的停留便離開了。
子衿呆坐在台階上,而後走進廂房。房內沒有點油燈,月色如霜打在卷耳蒼白的麵容上,如凝脂般沒有生氣,乾褶的薄唇微啟,其色與麵容無異。
他的手輕放在卷耳麵頰上,拇指摩挲她的眼簾之下,眼眶滲紅的是他,卻仿佛要擦去卷耳眼下的淚珠。
忽地,他似記起笙書閣的藥閣裡藏有一藥,能清熱解毒、止咳鎮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