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拿出幾隻素三彩瓷碟,將從各家買來的苔菜花生分裝了開來。
虞長寧命她與青黛給兩房都送去了一些,自己則撐著油紙傘,提著食盒,漫步到了老夫人院中。
“花生?”老夫人看著孫女獻寶似的打開了食盒蓋子,滿臉詫異,“你喜歡吃花生?”
虞長寧見老夫人神情有些怪異,也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阿婆,為何家中從不采買花生?”
“你爹爹吃不得花生,所以家中從不允許出現此物。”老夫人回憶起幼子,臉上滿是懷念。
“爹爹不能吃花生?”虞長寧大為不解。
老夫人想起孫女被方家尋回後生了一場大病,忘記了前塵往事,自然也不知她父親吃不得花生這回事了,於是耐心地解釋了一番。
“是啊,他吃了花生便會窒息,這事兒隻有家中至親曉得,不敢讓旁人知道。”
竟這麼嚴重!
那他如何吃得了二兩花生?
不對勁!
虞長寧回到書房,翻開記著花生的那一頁,是開隆十九年臘月初五所記。
前一頁是開隆十九年七月十五。
近半年沒有記錄?
虞長寧見中間並無撕毀痕跡,她反複翻閱這本劄記,終於發現了端倪,是字跡!
人的字跡確實不會有太大的改變,但是隨著成長,總會有細微的變化。
從臘月初五這頁開始,所有的勾腳都沒有之前那般鋒利,就好像年歲漸長,棱角磨平一樣……
所以後麵那幾頁是後補的!
那為什麼突然跳到了臘月,而不是跟在七月十五之後補寫呢?
電光火石間,虞長寧想起了當年他們夫婦是在天統九年臘月二十出的事。
所以……
這是天統九年他回鄉時所寫!
“蒙友人季明所邀,賞四明雪景,對月共飲。幸得季明攜家中所炒苔菜花生相佐,其味甚美。吾討要食譜,季明慷慨贈之……”
食譜?為何炒花生這樣簡單的零嘴兒也需要特意討要食譜?
而且她從未在遺物中發現過任何食譜,難道這食譜指代了什麼?
虞長寧覺得自己好似摸到了一團迷霧,這是不是代表著尋對了方向?
她回明州這幾日看似到處遊逛,實則去遍了虞敏勤出事前勘察過的水域。
但她並未發現任何不尋常的地方,直到此刻。
雖然她暫時撥不開這層迷霧,但至少誤打誤撞有了方向。
她將手劄往後翻了一頁,開隆十九年臘月初七。
她又翻了兩頁,直到最後一篇,是開隆十九年臘月十八所記。
後補的劄記共有五篇,篇篇都提到了這個叫做季明的人和四明山。
其中有一篇,她印象深刻。
“吾與季明親釀楊梅酒,埋於樹下,來日若吾得女,待女出嫁時可開壇宴客……”
虞長寧合上手劄,將自己縮在圈椅之中。
四明山,季明……
到了晚間用過飯後,虞長寧忽然向老夫人提起了自己想去周邊轉轉。
“在揚州時便常聽文人雅士提及越州餘姚的四明山四季如畫,如今春暖花開,我想去那兒看看。”
餘姚縣地處越州與明州交界,是以坐車小半日就能到。
老夫人對她的請求自然無所不應,“咱們家在四明山腳下有座彆院,你可以在那兒小住幾日。”
四明山下有座彆院?這麼巧?
虞長寧心中一動,隱隱覺得那座彆院或許是她要尋的方向。
“阿婆,我明日就想去。”
“好,讓你二伯父送你去。”
二老爺虞敏孝因年少時摔傷了腿,與仕途無緣,隻好留在家中打理庶務,便不似大老爺那般要上衙點卯,行動也自由許多。
“二伯父腿腳不便,不必辛苦他了。我有兩個女使相伴,阿婆不用擔心我。”虞長寧喝了口酸梅飲子,試探道,“阿婆,爹爹在餘姚可有知己好友?我想著既然去了,也好拜訪拜訪。”
老夫人沉吟了許久,“我隻記得他有位舉人好友,正是餘姚縣人。”
莫不是那季明?
“不知那位叔伯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我隻記得姓王,其他便不太清楚了,你可以問問你二伯父。”
姓王……
虞長寧心下失望,但她仍不放棄。
“阿婆可聽過一個叫作季明的人?”
老夫人雙眉微微拱起,想了許久也沒半點印象。
虞長寧見金烏西沉,不忍打攪老夫人安歇,隻得起身告退。
夜間窗外疏竹搖曳,雨勢漸濃。
到了一早,低窪處竟如小塘。